目瞪向厉安,咬着后槽牙沉声道,“你且莫哭,有甚不快,和舅说,我倒是要问一问厉相,这嫡亲大公子在自家府上,如何能受了这般大的委屈!”
在他想来,这府上能给宝贝外甥委屈受的,除了他那位高权重冷心冷肺的妹夫相爷,也多不过是那几个闹心闹眼的庶子庶女,总不成这府里的奴仆还敢给大公子眼色瞧?
“哼!谁敢给我委屈受?我不让他们受罪就不错了!”厉弦哼哼唧唧自大舅怀里爬起,也有些不好意思,这大的人了,倒把眼泪鼻涕蹭了大舅一身。他望着大舅郑铸低声道:“阿舅,我就是想你了……”
十二年黑狱奴隶生涯,时不时便想起当年被他拖累得家破人亡,尸骨都不全的郑阀子弟。
大舅死了,在矿区被围堵,大火整整烧了三天三夜,待得火尽烟消,内里只剩一片黑灰掩着灿灿银矿。
二舅那般烟轻云淡、风流标致的人物,扔开丝竹古琴,从他自小居住的江南旧居走出,拖着病躯熬干血泪,给郑阀挣出一丝生机,让年轻子弟金蝉脱壳,暗渡陈仓,悄没声息地在北国蛮荒之处重新开辟了新家业。二舅自己却为了救他,撕脱不开,最后郁郁而终,只得魂归故里。
“二舅身体可好?我也很记挂他。”厉弦擦擦眼泪,索性拉过大舅的袍子抹了把脸。
郑铸哭笑不得地给了外甥一个脑瓜蹦,道:“都好着呢!倒是你少调皮捣蛋,学学阿澹,长点心思。”
郑铸上京本无甚大事,偏偏刚好赶上仲大将军叛国的大事件,风云变幻莫测,他倒要好好筹谋一番,看看有否可趁之机,这些大人的事也不必对这缺心眼的外甥说了。
叙了一阵子,厉澹也婷婷袅袅地来了,更是欢喜不尽,述说家长里短。
郑铸大手一挥,把几担西北特产礼物给姐弟俩分了。
郑阀宗地虽不在江南膏腴之地,也未在中原脊心,却世代长居西北河套,手中矿产良田无数,经营得好生兴发。到了近几代,又分出旁支在江南经营丝纺产业,郑二舅和郑氏体弱,不经西北风霜,便是江南长居长大的,姐弟俩感情尤其深。
这庞大的产业,大约也是前生郑阀被穷疯了的元和帝盯上,以致最终破家灭户的缘由之一。
厉弦这一世心中所求,不过是盼着郑阀能度过难关,护好他的亲人。除了弄点生发又不惹人的产业,便是劝阿舅把太要命且靠近中原的那个惹祸银矿舍出,私底下历练私兵,盘踞家乡,待来日大难时,既有自保之力,又能让元和帝对阿姐有所顾忌,不敢太过。
他则找个好时机,带上钱货人手,投奔舅舅们,自得一世逍遥。管他厉府如何,仲家怎样,只要大燕不亡,总能有他的好日子过。
有些话在阿姐当面不好说,边上又有厉安这老货,厉弦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大舅说这些他原本该一无所知的隐秘事,张张嘴,到底还是没开口。
好在大舅这一趟还要待上几天,慢慢打算也不迟,倒是仲二那恶货,嘿嘿嘿嘿!此时此刻,大概已被下狱等着发卖了。
厉弦记得,仲肃仲大将军事变之后,仲家老大被流放西南三千里,后来如何不得而知,其余未出仕、未成年的子弟,以及仲氏的妻女皆没为官奴婢。皇帝原本震怒,欲夷仲家三族,还是中书令魏利劝诫,勿蹈前汉李陵覆辙,这才让皇帝收回成命。
虽然没杀仲家一人,皇帝这口怒气自然还是要出的,周敦心领神会悄悄让他出面,买了仲二回家。
他那时也不知天高地厚,轻贱他人生死,彼时仲二不过是罪奴,虐就虐了,打也打了,偏偏还一股子桀骜不驯的死样,仿佛他厉弦就是一坨烂屎,常常气得他七窍生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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