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大结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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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否是林清溪的错觉,明明还是秋高气爽的季节,怎么门口吹进来的风冷的如同寒冬腊月般凛冽刺骨?那种渗入骨髓的凉意,就好似她的天灵盖突然被人揭开后灌了一大盆的冰渣子进来,冷的她思绪混乱意识不清,连正常的呼吸都不会了。

天已经完全黑透了下去,呼呼的山风将院子里那一丛蔷薇吹的东倒西歪的,负责照顾花草的园丁朝外看了几眼后,立刻小跑了出去。宅子里的佣人们都安静有序的忙碌着,虽然时有胆大的人好奇的朝这边看过来,却也不敢多看几眼,生怕一个不小心被管家逮个正着,就会丢了这份安逸轻松的高薪工作。

墙壁上巨大的钟铛铛的敲了七下,不知不觉已经七点了。在这清脆的钟声里,林清溪渐渐的平复下来,开始从先前的混沌中找回自己的理智,几乎是在一瞬间里,她就又变回往日里那个精明理智的模样。

“你撒谎,”她轻轻的笑着,眼底却不断的往外冒着丝丝寒意,“那女人怎么可能会是美溪呢?万太太,你是不是思女心切一时乱了心智?夏鱼儿是夏鱼儿,美溪是美溪,她们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呢?”

“是的,她是美溪,”罗薇薇急切的辩解,“夏鱼儿就是美溪,美溪就是夏鱼儿。”

“万太太又在说笑了,”林清溪如听到了笑话般捂嘴轻笑了起来,“我都说了,夏鱼儿是夏鱼儿,美溪是美溪,你怎么还这般的固执己见呢?退一万步讲,就算真如你所说那样她们是同一个人,你又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夏鱼儿就是美溪呢?”

“她真的是美溪,清溪,你一定要相信我。”罗薇薇语气笃定,“如果你不信的话,可以拿我们两个的血液样本去做亲子鉴定。清溪,她就是美溪,她就是你的妹妹。”

林清溪见她一副心急如焚的样子,忍不住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就算她是美溪,那又如何?你认为,我会为了一个没有感情只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而放过杀害我孩子的凶手吗?”

罗薇薇怔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正如林清溪说的那样,美溪对她来讲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又怎能比得上自己怀胎六月的亲骨肉?可是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女儿被陆知郁折磨致死吗?

罗薇薇有些慌乱了,二十年前她已经做错了一次,这一次她是无论如何也要救下那个孩子,哪怕是拼上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更何况,美溪是她和陆季暄的孩子,她爱了他大半生,甚至不惜为了他被赶出家门远走他乡,她这半生里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因为他,他说他要认回这个女儿,那么她现在就要竭尽全力的保全这个女儿。

一想到陆季暄,罗薇薇的表情就带了某种不知名的坚定,“清溪,别那样残忍,她好歹也是你的妹妹,身体里流着和你同样的血,就算她犯了天大的错,她也值得被你原谅一次,清溪,你和她可是姐妹,你们是彼此最亲近的人。”

“我残忍?”林清溪蓦地大笑了起来,那笑声在空荡的屋子里显得格外的寒凉,“若论残忍,我又怎么比的上万太太你呢?一个能忍心将年仅两岁的女儿丢在孤儿院门口一走了之的女人,又能善良到哪里去?你可比我残忍多了,就是十个我加在一块也比不上你半分。”

她的话,让罗薇薇的脸色瞬间苍白了下去。

这些年里,蓉城的人都知道万家太太是个善良心慈的女人,是蓉城多少贵妇名媛争相攀附的贵妇人,是蓉城最知名的爱心慈善家,多年来为了慈善事业劳心劳力,常常一掷千金扶贫助弱,在蓉城人的眼里,她就是善良和高贵的最佳代言人。

可就是这样一个爱心满满的慈善家,却在二十年前某个风高月黑的夜晚,狠心将自己年仅两岁的女儿丢在孤儿院门口后一走了之,从此不再过问半句。尽管曾经多少次在午夜的噩梦里会听到那一声声凄厉的哭喊,却也未曾动过半分寻回女儿的心思。

自欺欺人的过了大半生,原本以为这一切都会随着时间慢慢淡忘下去,原本以为这个世上没有人知道她当初的狠心自私之举,可现在林清溪却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用最轻描淡写的语气提醒她,她当年的举动有多残忍和灭绝人性。

戴了近二十年的华丽面具,以为就快要和皮肤融为一体的时候,却被自己的女儿轻而易举的揭了下来,而那段她想要烂在肚子里的往事,就这么被拉扯了出来,赤果果的摆在明晃晃的灯光下人人批判,而她一直试图掩盖的丑陋这样被逼的无所遁形。

几乎是在一瞬间里,罗薇薇的脸灰败的没有一丝血色,“清溪,我……”她的声音突然沙哑的如同喉咙里含了一块炙热的铁,“当年是我一时犯了糊涂才会做出那样的蠢事,我不奢望你会原谅我,只是……你能不能看在我十月怀胎生了你的份儿上,放美溪一条生路?”

她卑微到尘埃的姿态刺的林清溪双眼一花,眼眶里有什么东西猛地一下溢了出来,她抬头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晶灯看了好一会儿,才将那恼人的湿意逼了回去。

“为什么?”林清溪听到自己的声音低哑的恐怕,“为什么想让我放过她?”

为什么你从头到尾都未曾问过我失去孩子的痛苦我能否承受的住,反而却要我放过那个杀害我孩子的凶手?为什么你现在肯为了她向我低头,当初却威胁我不要打扰你的幸福?为什么明明我也是你的女儿,你却连一丝的关爱都不肯给我?明明我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我却变成了那个最残忍的刽子手?

罗薇薇忽然泪如雨下,“因为她是我的女儿,”她哽咽着嗓子低低的哀求,“清溪,她是我的女儿,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去死。我求求你……放过她,好不好?只要你放过她,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清溪,我亏欠了她二十年,我不能再继续亏欠她了。”

林清溪忽然怒了,猛地一下将手中的空玻璃杯扔在地板上,杯子立刻碎成了一地的玻璃渣。她起身俯视着罗薇薇,墨黑的瞳睁的大大的,因为动怒而眼底通红成一片,“她是你的女儿,那我呢?难道我就不是你的女儿了吗?你亏欠了她二十年,难道就没有亏欠我二十年吗?”

她的声音既凌厉又冷冽,胸口处因为激动而剧烈的起伏着,“你说她是你的女儿,你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去死,那你可有想过当初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死去的时候有多难过?我的孩子是她亲手害死的,我凭什么放过这个杀人凶手?”

丧女之痛到底有多痛,罗薇薇不知道,可眼下她却顾不得那么多了,一心只想着保全她和陆季暄的女儿,“我相信美溪是一时无心才做出那些错事的,清溪,只要你肯放她一条生路,我保证让她向你低头认错。清溪,她可是你的亲妹妹呀!”

“妹妹?”林清溪蓦地冷冷笑起来,说出的话也寒凉入骨,“我连妈妈都没有,哪来的妹妹!”

罗薇薇听后脸色一怔,眼泪生生的僵在了眼眶里,“我……我是你的妈妈呀,清溪……”

林清溪冷哼一声,一字一句冷入骨髓里,“我的妈妈可是林家的主母,早在二十年前就因病去世了,现在成了静安墓园里的一捧骨灰而已。万太太你说你是她,难不成是我妈妈借尸还魂在了你的身上?”

罗薇薇面如死灰,仿佛一秒钟之间老了十多岁一般,良机之后才哆嗦着唇喃喃出一句,“不管怎样……对不起。”

见她这幅灰败的模样,林清溪忽然没了和她再继续争吵下去的兴致,无力的朝她挥了挥手说,“不管她是谁,我都不会轻易放过她的,你还是走吧。”

不想再多言,林清溪话音一落就转身离去,正给她送披肩过来的佣人见她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赶紧大步上前来扶着她,“小姐,我先送你回房吧。”

林清溪淡淡的嗯了一声,任由佣人搀扶着她朝着楼梯走去。

罗薇薇望着她清瘦的背影,浑浊的眼里突然闪过一丝孤注一掷的光亮,“清溪,美溪她不仅是你的妹妹,还是陆先生同父异母的妹妹,所以你必须放过她。”

林清溪脚下一滞差点踏空摔了下去,惊的佣人连忙用双手搂住了她的双臂,好不容易站稳之后,她才压抑着心底不断翻涌的情绪转身看向罗薇薇,“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罗薇薇淡淡的笑了一下,水晶灯的光照在她的脸上,显得她的神情中有股莫名骇人的诡异,“美溪是我和陆季暄的孩子,是陆知郁同父异母的妹妹,清溪,我想你一定不愿意看到陆知郁为了你,而杀死自己的亲妹妹吧?”

忽然之间,林清溪的头突然开始剧痛起来,疼的她忍不住重重的拍着自己的脑门,隔了没几秒整个世界就天旋地转起来,她摇了摇头,试图摆脱这种眩晕的感觉,可刚摇了一下头,双眼就蓦地一下发黑,随即身体不受控制的歪了下去。

“未来,我们新陆城建设将大力发展南城东区,致力于成为南城最大的……”流光溢彩的舞台中央,黑衣冷然的陆知郁慷慨激昂的宣布新陆城建设未来几年的发展大计,在距离他两三米开外的位置,记者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围在一起,纷纷将手中的镜头对准了这位南城新贵,一时间闪光灯此起彼伏。

秦朗和宋翎为了今天的晚宴已经连续忙了好几天了,好不容易趁此机会躲到阳台上透透气,一杯鸡尾酒才喝了一口,秦朗的电话就响了。

宋翎以为是来电的人是陆雅望,正想揶揄他几句时,却见他嗯了几声后就匆匆的收了线,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心顿时沉了下去,“发生什么事了?”

秦朗一边匆匆的朝宴会厅走去,一边回答,“宅子里的佣人来电话,说清溪小姐晕倒了。”

宋翎听后倒吸了一口冷气,“好好的怎么又晕倒了呢?明明前两天楠楠还说她的伤势恢复呢。”

秦朗脚步一滞,回过头去看着他,眼神变得有些凌乱,“佣人说,罗薇薇去见了清溪小姐,两人还争吵了起来。”他说这话时朝着陆知郁的方向看了几眼,无奈的说,“恐怕是和夏鱼儿有关了,看来那件事情已经瞒不住了。”

宋翎听了一半眉头就蹙在了一起,扫了扫不远处被包围在人群中璀璨如星的陆知郁后,重重的叹了口气,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这样多灾多难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陆知郁见秦朗走过来时,心里蓦地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当他听到林清溪晕倒时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秦朗的话音还未落,他人已经越出去了好几米远。

作为今晚的绝对主角,却在这么重要的时刻丢下几百位客人扬长离去,市里来的有些领导的脸色已经挂不住了,宋翎赶紧上前道歉解释安抚。

陆知郁匆匆赶回去时,林清溪已经清醒了过来,正靠着床头发呆,见她安然无恙,悬了一路的心总算放了下去。他走到床边坐下,牵起她的手握在手心里,才发现她的手凉的可怕,暗自吸了口气后他才语气温柔的说,“是我不好,我不应该丢下你去出席晚宴,我应该在家里陪你的。”

林清溪回过神来朝他淡淡的笑着,“你怎么回来了?宴会不是十点钟才结束吗?这么早离场真的没有关系吗?”

她眼里有陆知郁从未见过的迷茫,像极了一个误闯迷宫的小孩,在走遍了各处角落也找不到出口时的迷茫。

陆知郁轻轻揉搓着她的手,一边悄悄的观察,一边温柔对和她说,“没关系的,宋翎会打理好一切。倒是你,怎么会晕倒呢?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我们去医院看看?”

“我不要去医院!”林清溪晃着他的胳膊懒懒的撒着娇,“阿郁,抱我一会儿好不好?”

陆知郁见她一副小孩子模样忍不住轻笑了起来,然后连人带被子的抱起来放在腿上,手在她的后背上轻轻的拍着哄着,很快就见她双眼一张一合的瞌睡连连似的,就在他以为她快要睡着时,她突然一下睁开了眼,定定的望着他。

“怎么了?”那种不好的预感忽的一下又涌上了心头,陆知郁的心里有轻微的不安。

林清溪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勾唇笑了起来,“我好像做了一个很糟糕的梦,一定是这样的。阿郁,罗薇薇说夏鱼儿是我的妹妹,一定是她见不得你这么宠爱,所以撒谎骗我的对不对?”

陆知郁身体一僵,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正欲开口解释时又听她说,“很小的时候,她就不喜欢我,那么我长大了,她肯定也是不喜欢的呀?我好笨啊,怎么会相信她说的话呢?她肯定是见不得我好,所以才变着方儿的让我难受,阿郁,你说夏鱼儿怎么会是我的妹妹呢?我们可以长的一点儿都不像,又怎么会是亲姐妹呢?”

担心了这么久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瞧她故意做出一副轻松的样子,陆知郁的心就疼的要命,“清溪,你先听我说……”

“听你说什么?”林清溪自顾自的打断他的话,嫣嫣的笑着,可那笑容里却藏了很多陆知郁看不透的情绪,“听你说夏鱼儿不仅是我同母异父的妹妹,还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她眼里的无助,像无数根淬了剧毒的针狠狠的扎进了他的心里,“又是同母异父的姐妹,又同父异母的兄妹……呵,瞧瞧,我们三个的关系是多么的亲密啊。”

同母异父、同父异母,多么讽刺的关系!从知道这件事的那一天起,陆知郁就打定了主意要瞒着林清溪,他想过她或许会因为没有找到这个妹妹,而心有遗憾,可他有信心能用自己无尽的宠爱去填满她的这些小遗憾。

所以在夏鱼儿成为通缉犯时,他就趁机说服乔逸黎带她远走高飞,永远都不要回南城,不仅如此,他还放低姿态的拜托陆季暄帮忙一起隐瞒这件事情。为了能瞒住清溪,他暗地里计划着一切,可他千算万算就算漏了一个罗薇薇。

这个原本是林清溪最亲的女人,不但对她遭遇的一切没有半点怜惜,反而将亲手引爆了这颗定时炸弹,把她的一颗心炸的千疮百孔。

如果罗薇薇没有将这件事告诉清溪的话,那么事情就不会偏出陆知郁原本的计划,夏鱼儿被他关在孟程远的别墅里,只要再等两天,孟程远就会带着夏鱼儿回到江城,将她终生软禁在孟家别院里,那么清溪永远也不会知道原来害死自己孩子的竟然是她的亲妹妹。

原本只需要再等两天,这事情就会尘埃落地,可计划终究赶不上变化。

“如果不是罗薇薇告诉我的话……”林清溪哽咽着说,“阿郁,如果不是罗薇薇把这一层纸捅破的话,你还想瞒我多久?”

她红红的眼底泛起的层层泪花刺花了陆知郁的眼,“清溪……”他哑着嗓子,定定的看着她说,“我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你会知道所有的真相,我总想着,与其让你知道她是一个时时刻刻都恨不得你去死的女人,还不如就当她从未存在过,或许这样你的心就会少痛一些。”

他一字一句,眼里全是被撕裂的情绪,“从一开始我就打算瞒着你,如果能瞒一辈子更好,清溪,我并不后悔做出这样的决定,我宁愿你只抱着对她的一丝幻想,也不愿意你知道这残酷的真相。可是清溪,就算是我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我无法抹掉她对你造成的伤害,更无法抹掉你和她、她和我之间的血缘关系……”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她哭的浑身都发颤,“如果早一点告诉我,你也不必……如此左右为难。”

如果不是惦念着夏鱼儿是她的妹妹,依着他的性子,怕是早就折磨的这个女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吧?他连陆季暄都不在乎,又怎会在乎什么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呢。

同父异母的妹妹?呵,只不过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女而已,她何德何能能担得起‘陆知郁妹妹’这个称号?

陆知郁捧着她的脸,一点点吻去她脸上的泪痕,“我不想你为难……”他贴着她的额头低低的说,“我宁愿有朝一日你知道真相后恨我,我也不想你为此有半分的为难。”

我宁愿所有的苦痛为难都由我一个人承受,而你只需要负责幸福就好。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恨了你的话……待我知道这其中的隐情时,我又该如何面对你?”她声音颤抖的厉害,“如果不是因为我,你明明可以不用这么左右为难的,阿郁,你明明可以的。”

听着她的话,陆知郁渐渐红了眼眶,搂在她腰上的手微微直发颤。孤独的这么多年,终于有一个人愿意和他并肩而行,分享他的喜怒哀乐。

被人在乎的感觉,真的很好。

“清溪,如果时间倒回的话,我还是会由着自己左右为难的。”陆知郁沙哑着嗓子一字一句的说,“我那么爱你,你皱一下眉头,我都要心疼好久,我怎么忍心看你因为这些事情心烦难过。宝贝,别哭了好不好?这件事情就交给我来处理,我一定会给你和孩子一个交代。”

“他们以为他们是谁?仗着她和我们有血缘关系,就可以这样对我们了吗?”她扑闪着湿漉漉的眼睛,委屈极了,“明明不是我们的错,为什么我们却成了他们嘴里那个最冷血无情的刽子手!我为什么要原谅一个害死我孩子的凶手,我为什么要原谅她?阿郁,我不要原谅她,这一辈子都不要原谅她!”

她神色中的悲愤凄楚,让他的心如被撕裂般的疼了起来,“有我在,谁也没有资格可以逼你去原谅她。不想原谅就不原谅,有我在,你想怎样对她都可以……别哭了,宝贝,她们不值得你这样难过伤心,别哭了好不好?”

什么是绝望?

大概就是像现在这样,你和你用尽毕生心力爱了十多年的男人共处一室时,无论你使出浑身解数,他却连看都懒得看你一眼,明明他就在你的面前,却让你觉得和他之间隔了千重水万重山。

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潮湿的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浓浓的霉味,蜷缩在墙角木板床上的夏鱼儿把床上唯一的一张薄毯裹在了身上,可她还是觉得冷极了,稍有风从装了铁栅栏的窗口吹进来时,她就觉得冷的直打哆嗦,就像是身体里的每一条血管里流动的不是鲜活血液,而是寒冷刺骨的冰渣子。

关在这里有多久了?她不知道。从一开始的时候,她还会每天数着日落黄昏的计算时间,这样的日子久了,她也渐渐的忘了时间,每天都浑浑噩噩的,就像是躲藏在暗处的过街老鼠,没有人会在意她此刻是活着还是已经死去,一旦她重新回到阳光下,就会被人乱棍打死。

关在这样阴冷潮湿的地方,除了每日三餐来送饭的人以外,夏鱼儿就再也没有见过其他人了,就连那个说要把自己折磨致死的陆知郁,也从没有出现过,她们就像是被人刻意遗忘了一样,或许就这样被关在这里一辈子直到老死去,亦或许在某个阴冷的午夜被陆知郁拉出去秘密处死。

不过无论是哪一种结局对她而已,好像都已经没有差别了,反正身处在现在的这种境地里也犹如一具孤单的行尸走肉,死亡对她来说也不过是一场永不清醒的长眠而已。

头晕沉沉的,夏鱼儿摇了摇脑袋,长长的吸了吸口气,身上那股霉酸味儿立刻窜入了她的鼻口中,呛的她剧烈的咳了起来。好想洗个热水澡啊,她天真的想着,如果可以,最好有一个花瓣,里面的热水里若是能再加一些玫瑰花瓣就更好了。

如此想了想后,她不禁苦笑了起来,曾经的她仗着乔逸黎的疼爱在南城里横行霸道无人敢管,现如今却连洗个热水澡都变得奢侈起来了。

她抬头望向对面躺在沙发上半眯着眼的乔逸黎,身体里的某个地方开始撕心裂肺的疼了起来。自从那日他被关在这里起至今,他连一句话都不肯和自己说,每每她厚着脸皮靠过去时,总会被他浑身上下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冰冷和疏离伤的痛不欲生。

她知道,他恨她伤害了林清溪,她的一意孤行,终究还是让他们走到了这一步。

外面大概已经入冬了吧,这天可真是冷的让人想死啊,夏鱼儿紧了紧身上的薄毯,望了望头顶那一方小小的窗户,心里蓦地感慨万千。

为什么我们会走到这一步呢?原本我们应该是最亲密的人,为何会变得形同陌路呢?明明是我先爱上你的啊,乔哥哥,为什么你就不肯把你的爱分点我?哪怕就只有半分,我也会高兴的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布。从我知道什么叫爱情的时候,我每一年的生日愿望都是做你的女人,可是这么多年来,我的愿望可是年年都落空呢。

是谁曾告诉我,生日那天许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在我十二岁生日那天,是你捧着一只小小的奶油蛋糕对我说,“小鱼儿,快闭上眼许个愿,今天是你生日,无论你许什么愿望都会实现的。”那年我的愿望是想要街边精品屋里那一只红色的樱桃发夹,第二天,我的枕边放着那只我心心念念了很久的樱桃发夹。

是你告诉我生日时许愿会实现的,可是为什么当我许愿说想要做你的女人后,我的生日愿望就再也没有实现过?

是不是我不够好,所以你才没有爱上我?

正当她的思绪神游之际,一直紧闭的木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随着吱呀一声响后,夏鱼儿无力的抬头朝着门口处看了看,只见几个黑衣冷面的男人走了进来,随后走到她的面前,不由分说的架起她的胳膊就往外走。

是陆知郁按捺不住要杀了自己给林清溪出气吗?夏鱼儿心慌了,朝着乔逸黎拼命的呼救,“乔哥哥,救我,快点救我……乔哥哥,救救我,陆知郁要杀我了,你快点救救我……”

多日未曾开口的嗓音沙哑的如同一块生了锈的旧铁,绝望中带着最后一丝期望。她奋力的挣扎着试图挣脱开黑衣人的禁锢,无奈她用尽全身的力气也未曾撼动那如铁钳般的手半分。她绝望的朝着沙发处望去,正闭目小憩的人似乎没听到她的求救般,呼吸平和的好想正睡的香甜。

夏鱼儿的心里蓦地涌起巨大的悲凉,刚刚还不停挣扎的手忽的一下垂了下去,就像被人抽了筋剥了骨,一副任人宰杀的模样。

既然连你都放弃我了,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

从一大早开始,宅子里的佣人们就忙了起来,听管家说,今天中午清溪小姐要宴请重要的贵宾,所以马虎不得。临近十一点的时候,管家来汇报,说中午宴席的菜色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只等客人来就可以上菜了。

林清溪淡淡的嗯了一声,手上的动作却未曾慢下半分。

陆知郁站在她的身旁,看着她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心头涌上些许的涩意来,“要不算了吧。”

“为什么要算了?”林清溪神色自在,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在红唇上画完最后一抹后,她转过头去认真的看着他,一字一句缓缓的说,“与外人相比,我们这一家人之间的关系可真是亲密的不一般呢,隔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能凑齐,若不趁此机会联络联络感情的话,那岂不是太可惜了?”

与其说是一场联络感情的午宴,倒不如说是她亲手而设的鸿门宴。陆知郁不是不知道她的良苦用心,只是一想到她要亲手揭开自己身上的那一道道伤疤,他就心疼的厉害。他很想阻止她,可是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她这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全都是为了他。

他还记得前夜里,她郑重其事的对他说,“他们不就是仗着和我们有血缘关系,所以才这么无所顾忌吗?既然他们能仗着血缘关系让你为难这么就,那么现在也应该轮到他们来为难了。”

陆季暄今天是单独一人前来赴宴,他的车子刚停在大宅门口,后面就紧跟着停下了一辆宝马,随后从车内走出一个风云旖旎的女人,待他眯眼看了好几眼后,才认出那位正向他款款而来的女人正是罗薇薇,为此他的心不由的咯噔了一下。

昨日林清溪亲自致电给他,请他务必出席今天的家庭聚会,他原以为真如她所说的那样,只是一个单纯的家庭聚会而已,可他一看到罗薇薇也来了,心里立刻涌上了一种不好的感觉,对于这个未过门的媳妇儿,她的手段有多狠辣,从她以迅雷之势毁了柳嫣嫣多年的心血,他就可以看出她的心狠手辣绝对不输陆知郁。

不愧是陆知郁看上女人,这杀伐果决的做事手段可真是和他如出一辙啊。

无独有偶,罗薇薇在看到陆季暄的时候,心也没由来的往下沉了一下。她还记得,明明昨天林清溪打电话给她,让她今天中午来这里一趟,说到时会亲自告诉她对夏鱼儿的处理结果,可现在陆季暄却来了,瞧他那深情明显不是巧合,她的心忽的一下开始强烈不安起来。

林清溪到底在盘算着什么,两人皆不知,一时也没了心情叙叙旧情,只是淡淡的点了头,就算是打了招呼,随后以一前一后的进了宅子里。早已恭候多时的管家一见到两人走进来,连忙迎上前去,恭恭敬敬的将二人迎到厅内坐下,随即遣了个人上去通知林清溪和陆知郁。

佣人来报时,林清溪刚换好衣服,一件紧身的黑色抹胸短裙,长度堪堪遮住她翘挺的臀,一头卷曲长发被她高高的盘在头顶,让她修长白皙的脖子一览无遗。同样一览无遗的,还有她后背和腿上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丑陋伤痕。

陆知郁不是第一次看到她身上的这些伤痕,可每次看到时仍然不免心痛一番。好像自从跟了他以后,她就越发的容易受伤了,额头上,眉骨处,后背上,双腿上,处处都是又深又长的伤痕,那些痕迹无一不是在提醒他,她曾经遭遇过的那些伤害。

林清溪挽着陆知郁的手臂,冲他嫣嫣的笑着,“客人都来了,我们主家也应该出现了,不然被人说怠慢客人就不好了。”

陆知郁看了看她,欲言又止,思量几许后那些劝她放弃的话最终没有说出口。算了吧,他想,她要闹就让她闹好了,就算最后闹的一发不可收拾,不是还有他在吗?他就不信,陆季暄和罗薇薇真敢当着他的面动她半毫。

两人走到厅内时,陆季暄和罗薇薇正一副正襟危坐的坐在沙发上,林清溪朝他们淡淡的打了个招呼后就邀请二人到餐厅入座。

她和陆知郁走在前面,陆季暄和罗薇薇走在后面,走在后面的两人一抬眼刚好可以将她后背上的伤痕看的一清二楚。那一道道狰狞的伤,看的二人皆是目光一怔,在这之前,他们以为夏鱼儿只是伤了林清溪的孩子而已,没想到还把她伤的那么重。

这些还只是看的到的伤害,可想而知那些看不到的又有多严重。

陆季暄心里蓦地泛起些许后悔,从知道夏鱼儿绑架了林清溪而被陆知郁抓了之后,他只是一心想着要救他这个流落在外的私生女,却从未关心过这个未来儿媳妇伤的有多重,怪不得那天在医院里,陆知郁在听到他要求放夏鱼儿一条生路时,会气的拿枪指着他的脑袋了。

若依着陆知郁的性子,谁伤了他的女人,他一定会百倍千倍的加诸在那人的身上,想到此时,陆季暄在心里默默的哀叹了一口气,夏鱼儿伤的林清溪那么深,能不能活恐怕要看她的造化了。

午日的阳光透过墙壁上那扇彩色的玻璃窗照了进来,细细碎碎的彩色光影刚好打在洁白的餐布上,长条的餐桌上摆放着一道道精致可口的菜肴,和一把把闪着幽光的银色餐具,透明的玻璃杯里装着纯正的法国波尔多红酒,那是昨天刚从法国酒庄空运过来的今年新酿,只需轻轻晃一晃酒杯,那醉人的果香就立刻直沁心脾。

屋内的佣人早就被管家遣散了出去,整栋宅子只剩下他们四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都各怀心思的沉默着,一时间气氛安静的有些诡异。

与陆季暄和罗薇薇的紧张相比,林清溪则显得轻松多了,她端起酒杯在手中晃了几下后,就仰头一饮而尽了,那架势看上去颇有几分豪迈。一杯似乎还不过瘾,她又拽着酒瓶倒下了第二杯,接着第三杯第四杯,直到她将一瓶酒喝去了一大半之后,陆知郁才忍无可忍的从她手中夺走了酒瓶。

被夺走酒瓶的林清溪很不满,“给我”,她晃着陆知郁的胳膊,软软糯糯的撒着娇,“阿郁,你说过的,无论我今天做什么你都不会阻止的。”

她弯弯的眼里目光迷茫,丝毫找不出往日里的理智和精明,那眼神的背后更多的是她对狗血生活的迷茫,对戏剧人生的轻蔑讽刺,那是陆知郁从未见过的一种眼神,让他心疼的喘不过气来,攥着酒瓶的手越发的用力,手背上的青筋也突突直跳,可一开口说话的语气却是温柔极了,“你忘记雅望的叮嘱了吗?你身体还未痊愈,不能喝太多酒。”

“恩……陆雅望是个大坏蛋,”林清溪呵呵的笑着,语无伦次的说着醉话,“她肯定是嫉妒你对我这么好,仗着自己是医生就假公济私的给我制定那么多不准的条例……不准喝酒,不准吃冰淇淋,不准吃火锅,”她掰着手指一条一条数,数到最后她就烦躁的一塌糊涂,“好多好多不准,她一定是嫉妒我!阿郁,我们把雅望送回美国好不好?”

她的酒量不好,平常一杯红酒下去就会晕晕乎乎的人,今天竟然喝了大半瓶,陆知郁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让自己平静下来,“你喝醉了,我先送你回房休息好不好?”

说话时他就从座椅上起了身,伸出去抱她的手还未碰到她,却被她啪的一下打了下去,“我不要回房,”她撅着嘴赌气,随后又看着罗薇薇抱歉的笑道,“他平常总是拿我当小孩哄……呵呵,让你们见笑了。”说这话时,她笑的很开心,就像是一个炫耀自己有很多糖果的小孩一样,天真中带着几分可爱,“不过我愿意他这样哄我……”她打了个响亮的酒嗝后又继续说,“我知道他爱我,所以无论他怎样对我,我都喜欢。”

“我送你回房休息,你醉了。”陆知郁不待她同意,就伸手去抱她,可她却腰身往旁边一扭,轻易躲过了他的手。得逞之后,她笑的呵呵直乐,指尖在桌子上轻轻的叩着,还冲他调皮的眨了眨眼睛,“呵呵……阿郁,你抓不到我。”

罗薇薇和陆季暄沉默的看着林清溪像个孩子一样的任性胡闹,都不由得皱了眉,坐了快二十分钟了,菜都凉了,可他们还没有猜到林清溪到底想做什么,两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了一番后,又继续陷入了沉默。

“清溪,”陆知郁的声音有些沉,“乖,别闹了。”

他话音一落,她就乖乖的在椅子上坐好,姿势端正的就像小学生,“好,我不闹了。”说话时她又朝着对面的罗薇薇眨了眨眼睛,“他让我不闹,我就不闹,他说什么我都会听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罗薇薇不解,林清溪朝她嫣嫣一笑,甜甜的说,“因为他爱我呀,这城里谁不知道陆少把我宠的无法无天?所以呀,不管他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听他的。”

“可是你,”她蓦地话锋一转,刚刚还迷离的眼忽然闪出一道冰冷的光,“凭什么要求我放过你的女儿?”她眼里的情绪变化的太快,罗薇薇还未看清楚,又听她软软糯糯的说,“她可是杀人凶手呢,你说我怎么可能会放过她?”

她果然还是不肯放美溪一条生路!罗薇薇看着笑意妍妍的林清溪,目光里不自觉的带了几分阴狠,她心想,既然林清溪不顾及和美溪之间的姐妹情分,那么她也就没必要再顾忌什么母女情分了,这一次哪怕就是来硬的,她也要从林清溪手中抢走美溪!

一旁的陆知郁瞥见后,漫不经心的朝罗薇薇递过去一个警告的眼神,有他在,什么时候轮到她兴风作浪了。

陆季暄在林清溪和罗薇薇之间扫了几眼后,无声的叹了一口气,一个是他未来的儿媳妇,一个是他的旧爱,明明应该是最亲密的母女,此刻却如仇人般敌视着,他想,若是当初自己没有一意孤行的要救那个私生女的话,那么至少现在的局面也不会这样僵吧?

说起那个私生女,陆季暄的心情就有些复杂了,其实他的心里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他救她,不是想重新承担起一个父亲的责任,也不是想和她再续父女缘,为的只是减轻自己的罪恶感而已。当初他找到罗薇薇,让她来求林清溪放过那个私生女,为的不过就是不想让陆知郁再多恨他一些而已。

说到底,什么父爱啊什么愧疚啊,都不过是他自私的幌子而已,他这一生里大部分的爱都给了那些年轻漂亮的女人,就连陆知郁和陆雅望都未曾享受过他的半点父爱,哪还有多余的父爱给一个未曾谋面的私生女?

沉默间,管家忽然带着个女人匆匆走了进来,林清溪听到脚步声后抬头望向门口处,看清楚管家身后那个女人的模样时,唇角一勾轻轻的笑了起来,“等了这么久,我们的主角终于出现了。”说话时她已经起身朝着夏鱼儿走了过去,罗薇薇和陆季暄抬头看过去时,心里皆是一震。

不用明说,他们已经猜到林清溪要做什么了。

夏鱼儿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她并不知道这是陆知郁的别墅。一个小时前她被黑衣人带出地下室后,就被他们扔进了浴室里,等她梳洗完毕后,又被他们匆匆的带到了这里。从被关押的地方到山顶的这一路上,她的心里有无数个疑问,可是每每她一看到黑衣人凶神恶煞的眼神后,就打消了要询问他们的念头。

夏鱼儿看到林清溪朝着自己一步一步走来时,心里忽的一下明白了,原来这是陆知郁的地盘,她想,今天大概就是自己的死期了吧?不过没关系,反正她最在意的人已经不在意她的生死了,她这具行尸走肉又何必在乎待在哪个地狱继续煎熬呢?

林清溪走近后,朝管家摆了摆手,示意他出去,随后又亲热的拉起夏鱼儿的手走进餐厅里,并安排她坐在罗薇薇和陆季暄的中间。

一家三口终于团聚了,这样多好!

“来,我给大家隆重介绍一下我们今天的主角,”林清溪双手扶着夏鱼儿的肩膀,热情的向其他三人介绍道,“这位夏小姐就是今天午宴的主角了,”她语气无比的欢快轻松,“她可是和我们在场每一个人之间的关系都很亲密呢。”

夏鱼儿受不了林清溪的阴阳怪气,试图挣扎着站起来,可林清溪的双手却用力的按着她肩,让她丝毫不能动弹,惹得她气急败坏的吼,“林清溪,你要做什么?”

“夏小姐,此话怎讲啊?”林清溪故作委屈的说,“我为了款待你和你的亲人,可是昨天就吩咐佣人们开始准备了,为此还特地邀请你的亲人来和你团聚呢,难不成你不满意我这样的安排?”

“亲人?”夏鱼儿怒斥,“什么亲人?林清溪,你又想耍什么鬼把戏?”

总算抓住了重点,林清溪的眼里有一闪而过的冷冽,随即却又懊恼的说,“差点了忘记给你介绍你的亲人了,”她扳着夏鱼儿的肩膀朝左手边扭过去,欢快的说,“这位美丽的不可方物的女士,姓罗名薇薇,不仅是蓉城万家的当家主母,还是我们林家曾经称病去世的林夫人,当然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是你的母亲。”

随后,她又扳着夏鱼儿的肩膀朝右手边扭过去,“这位风度翩翩的男士,姓陆名季暄,是漠城陆家的老爷,他可是你的父亲呢。”

“而你呢,是他们的女儿,”林清溪幸灾乐祸的表情中又夹杂了几分期待,“也就是说,你不仅是我们林家的二小姐、我林清溪同母异父的妹妹,还是陆家的四千金、阿郁同父异母的妹妹。瞧瞧,你们一家四口,我们一家三口,分离了这么多年终于团聚了呢。”

林清溪话里的信息太多,夏鱼儿大脑就像被人揉烂捏碎了一般又疼又混乱,半晌后才呆呆的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怎么,你也被吓到了吗?说实话,我刚开始知道的时候可不比你现在好到哪里去呢。”林清溪拍了拍她的肩膀,用极其温柔的语气在她耳边说,“我和你,我们怎么可能是同母异父的姐妹呢?”

明明我们是仇人啊,我们怎么可能是姐妹呢。

天,就是在这时阴了下来的,一大朵厚厚的乌云把太阳遮的密不透风,而沉甸甸压在陆知郁心头的乌云,也在这时变得越来越厚越来越大,他抬眼看着站在他对面的女人,她精致姣好的面庞上浮着两团艳艳的红晕,清秀的眉梢处都带着几分莫名的兴奋,此时的她就像是一个孤傲的战士,亲手将淬了剧毒的剑刃对准了每个敌人的胸口,以迅雷之势快而狠的刺进地敌人的心脏,冷酷残忍,一剑毙命。

“清溪,”陆知郁缓缓的叫着她,“过来,回到我身边来。”他知道她做这一切是为了把这局面搞的越来越混乱,让他们再也无法令他左右为难,他也知道她最后会放夏鱼儿一条生路,她计划这一切的用心良苦,他全都知道。而当她独自一人站在风暴中心的时候,他也想让她知道,他一直都在身边,无论何时。

林清溪闻言后转过头去看他,正好撞见他眼底那一抹炙热的光,亦如多少个夜晚他在等她时留的那一盏昏黄的台灯一样,暖的她的心渐渐发烫。“好,”她轻轻的应了声,松开手重新回到他的身边,刚一坐下他就伸手过来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

接下来,便是无边无际的沉默,所以人都沉默着不语,却又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投向了夏鱼儿,从林清溪告诉她身世之后,她就一直沉默着,或者再准确一点来说应该是混乱。此刻的她,全部的脑细胞就像是被人捏碎又试图重组一样混乱如麻,毫无头绪。

很小的时候,夏鱼儿经常会问乔逸黎一个问题,问他为什么幼儿园里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来接他们放学,而来接她的却永远是他?他回答她,爸爸妈妈在和她捉迷藏呢,只要她乖乖的听话,他们就会找到她的。自那以后,当她每每想任性哭闹时,都会想起乔逸黎话,即使再委屈再难受也会努力的表现出乖乖的样子。

再大一点的时候,她已经懂得了很多,也明白了她和同学的不同,不仅知道自己是个被人抛弃的孤儿,也知道“爸爸妈妈和她捉迷藏”这类的话只是乔逸黎为了安慰年幼的她而编造的谎话。

一年级被后桌的男生扯乱辫子的时候,她一边哭着一边想着要是爸爸妈妈在身边多好,至少那样会有人替她重新扎好小辫,替她出头教训那个调皮可恶的男生。三年级的作文课,老师要大家写一篇关于妈妈的作文,她一个字也没有交了一张空白的田格纸,事后老师揪着她的耳朵问她为什么不认真写作文时,她紧咬着唇忍着痛却一个字也不肯说,后来老师罚她在办公室站了一个下午。

这些年里,她偶尔也会很怨念的想,既然你们生下了我,为何又要抛弃我?如果生下我只是为了抛弃我,那又何必生下我呢?她甚至还想过和父母重遇时,她一定会狠狠的甩他们两巴掌以泄这些年里因为他们的残忍自私而承受的孤独悲伤。

等了二十多年,也没有等到奇迹,原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遇见的人,却猝不及防的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原来,她不仅有爸爸妈妈,还有……姐姐和哥哥。一家团聚,明明是高兴的事情,为何她却觉得后背阵阵发凉,就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一样,忽然被四面八方涌来的寒意紧紧的裹在其中,冷的她连气都喘不过来了。

林清溪是她同母异父的姐姐,陆知郁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她亲手杀了他们的孩子,那个应该叫她小姑姑或者小姨的孩子,她不仅是他们的妹妹,还是他们的仇人呢。瞧瞧,他们之间的关系可真是复杂啊,又是同父异母的哥哥,又是同母异父的姐姐,再加一个被她害死的侄子,这样混乱又复杂的剧情恐怕连奥斯卡最佳编剧也写不出来吧。

呵,她的人生可真是一场戏剧啊。

这一刻,她的脑袋里只闪现出两个年头,一是世界乱套了,二是林清溪疯了。

……

好不容易精心策划好的午宴,怎么能就这样无声无响的结束呢?林清溪忽的嫣嫣一笑,端起酒杯举到半空中,冲着其余四人说,“为了庆祝你们一家四口、我们一家三口分别多年后的团聚,也为了林家二小姐、陆家四千金的回归,我提议,为了庆祝这个伟大的时刻,我们干一杯吧?”

“清溪,你可说错了,我们陆家从来都只有陆三小姐,可没有什么陆四千金,”陆知郁端起酒杯和她轻轻的碰了一下,如墨的瞳里泛着丝丝的寒意,“至于我的妹妹,从来都只有雅望一人而已,其他的阿猫阿狗怎么配得上被称为‘陆家千金’?”

“是我不好,”林清溪朝他抱歉的笑笑,“你说的不错,私生女什么的可是上不了台面的,她的确不配称为陆家千金。”说到这时,她忽的一下转过头去看着罗薇薇冷冷的笑,“不过这样一来的话,万太太的如意算盘可就打不起来了,对于陆家而言,她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对于我们林家而言,她是抬不起头的野种……万太太,您可真是一个千古难寻的母亲呢。”

罗薇薇被这话刺的脸色发青,“你说美溪上不了台面,可你又比她高贵多少?”她的教养极好,即使在被林清溪气的头脑发胀时,嗓音听起来也是极舒服的,“一口一个私生女野种的,丝毫没有一个大家闺秀该有的知书达理温婉善良,反到像那街边菜市的泼妇一般粗俗低贱,林正晨这些年到底是怎么教你的,把你教成了这么个混账样子?”

“我低贱?”林清溪捂嘴笑了好一会儿后才停下来,字字珠玑,“那是因为我有一个低贱的妈呀。”

见罗薇薇面色发僵,她的声音就越发的欢快,“她年轻的时候喜欢上了一个男人,两人爱的难分难舍死去活来的,那男人本是要娶她的,两人连结婚的日子都定下了,可她却又一意孤行的毁了婚约,还不知廉耻的和我父亲私奔到了南城,再嫁入我们林家。后来她又嫌弃这日子过的太平淡了,在听说那男人娶了个比她更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之后,又按捺不住的跑回去找他,想和他重修旧好,可人家娇妻在怀哪还看得上她那棵残花败柳呢。

所以啊,她费尽心思的去勾引那个男人,又机关算尽的怀上了一颗棋子,她原以为有了这颗棋子,她就可以逼宫成功了,只是可惜啊,这颗棋子不但没有为她的逼宫之路增添半点胜算,反而还成为了她的累赘,再后来呢,她为了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就迫不及待的把那颗碍事的棋子给丢在了孤儿院,不管不问二十年,她可真是狠心呢。”

“你……”罗薇薇被气的怒目圆睁,“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跟你们大家聊聊我那个低贱的妈妈呀,”林清溪冲她调皮的眨了眨眼睛,“万太太恐怕不知道吧,我那个妈妈简直是太好命了,她离开我们林家后又嫁给了蓉城的一个离异富豪……”

隐藏了几十年的秘密就这样被人挖了出来,还*裸的放在太阳底下任人围观,罗薇薇有些受不了了,“够了,别再说了。”

“万太太不喜欢这个故事吗?”林清溪故作遗憾,“可我还没有说到我那低贱的妈妈为了和旧情人重燃旧情,而腆着脸的想要认回被她抛弃了二十年的女儿呢。”

罗薇薇以为自己的竭尽全力救夏鱼儿的目的被掩饰的很好,没想到却被林清溪轻而易举的看了个明白,这一刻,什么教养礼数全被她抛在了脑后,她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冲着林清溪咬牙切齿的吼,“林清溪,你到底想做什么!”

林清溪冲她调皮的扬了扬唇角,“你猜。”

“你……”罗薇薇被气的语结,光洁的额头上青筋暴露,表情扭曲狰狞,“你不要太过分。”

“我过分吗?”林清溪悠悠的晃着酒杯,姿态优雅迷人,“若不是我把你的女儿带来见你,恐怕你们母女俩这一辈子都不会相见吧?我费尽心思的让你们一家团聚,你连声感谢都不说也就算了,竟然还说我过分?万太太,做人可不能像你这样以怨报德啊。”

一直沉默不语的陆季暄有些看不下去了,“清溪,你这次的确是过分了些,”他的语气中带了轻微的指责,“这孩子之前一时糊涂做错了事,给你造成了伤害那是她的不对,可就算你再怎样恨她,可也别忘了她是阿郁的妹妹……说到底,你们可是一家人。”

林清溪正与反驳,陆知郁去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因为陆季暄的话而动怒,随后又盯着陆季暄冷冷的笑,“一家人,是吗?我倒要看看,没有我批准,谁敢让她成为陆家人?”

自己的儿子竟然这么不给自己面子,陆知郁被气的不轻,“难道我让我的女儿认祖归宗,也需要你的批准?陆知郁,你可别忘了,我是你的父亲!”

陆知郁唇角一扬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我是陆家家主,我说不准,就不准。”

“你……”陆季暄被气的浑身发颤,你你你了好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就在这时,一直陷在自己世界里沉默不语的夏鱼儿忽的一下拍桌大叫,“别吵了,”众人皆都将目光投向于她,只见她缓缓向左边转过头去,看着罗薇薇一字一句的问,“所以,我只是你的一颗棋子,对吗?”

屋子里一下安静了下来,罗薇薇在这沉默里脸色越来越苍白,往日里水盈盈的眼一寸寸的灰败了下去,“不是……不是那样的,”她声音颤抖的厉害,向夏鱼儿无力的解释着,“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怎么会是……”

“你还没有回答我,”夏鱼儿双手捏的紧紧的,深呼吸了一口气将心里不断翻涌的情绪压了下去后才问,“是不是就像林清溪说的那样,我只是你的一颗棋子,一颗让你逼陆季暄娶你的棋子?”她的话凉薄又犀利,让这深秋的天气又添了几分凉意。

在夏鱼儿咄咄逼人的眼神里,罗薇薇羞愧难当,神情里一片慌乱,随后把头埋的深深的不敢去看她。

此刻,夏鱼儿的心里已了然,沉默就是默认。

我曾经试图去理解把我丢在孤儿院的你,我想你或许是因为生活贫困无力抚养我长大,所以才逼不得已做出那样的决定,亦或是你遭遇了无能为力的挫折,才那样无可奈何的将我独自丢下,再或许,你只是暂时的把我寄居在孤儿院而已,等到你生活安稳之后就会来接我回家……

不管你抛弃我的理由是什么,我始终相信这世上没有哪个母亲真的能忍心抛弃自己的孩子,而过去的这二十年里,我一直都用这样的理由说服着自己的心。可是当我看着你光鲜亮丽的坐在我的身旁时,我才发现自己错的厉害,什么生活贫困,什么无可奈何,我给你找了那么多可以堂而皇之抛弃我的借口,却没有哪一个像真相这般残忍。

原来,我只是你争夺男人的一颗棋子。

原来,我只是你的一颗棋子而已。

呵,原来我的出生不是带着祝福而来,而是带着阴谋算计。

从我出现在这个世界的那一秒开始,我这一生就注定了是个悲剧,对吗?

夏鱼儿忽的垂下眼去,声音低低的说,“尽管我只是一颗棋子,我还是想问你,这二十年里,你有没有哪怕一次想过要来找我?”她语气格外的卑微,“请你一定要回答我,好吗?因为这个答案对我来说,特别的……特别的重要。”

如果你告诉我,你曾经有想过来找我,哪怕你最后因为其他各种各样的原因又没来找我,只要你曾经动过找过我的念头,我或许都会看在这个念头的份儿上原谅你。

这二十年里,有想过去找她吗?

罗薇薇努力的回想了一下,答案是没有。这二十年里,她的身份是蓉城万家太太,是城内知名的大慈善家,她这样的身份不允许自己有一个私生女的存在,如果一旦被人发现这个秘密的话,那么等待她的就是她光鲜亮丽的人生从此坠落成一团散发着臭气的腐烂海藻。

这二十年里,她掩盖这个秘密都来不及呢,又怎么会自寻死路的去找这个女儿呢?

“美溪,”罗薇薇略微艰难的说,“把你丢在孤儿院里不闻不问这么多年,是我的错,我太自私了,为了能追求自己的幸福,就亲手葬送了你的幸福,是我的不对。纵然这些年里我过着人上人的生活,可是我也有我的苦衷和无能为力,可是美溪,你要相信没有哪个母亲愿意和自己的子女分开数年……包括我。”

“请不要回避我的问题,”夏鱼儿紧追,“请诚实的回答我,因为这个答案对我真的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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