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不可违,逆转生死轮回,本来就是要付出代价的。我能有这一世寿命,已经很幸运了。即便有来世,我也是另外一个人,没有这一世的记忆,已经不再是现在的‘我’的存在,甚至都未必还能碰得到你。好好走完一世,对于世上多少人来说就已经是求不可得,我已经得到了我最想得到的东西,不能太贪心。”
“是啊……”
宁霏叹息了一声。
她也知道生生世世在一起不过是眷侣们美好的幻想,要是真有这种事情,早就已经天下大乱。
但她还是忍不住地想要贪心。这一世还只是刚刚开头,她就想到了下一世,再下一世,直到永恒。只嫌这一世的时间还是太短。
无论谢渊渟怎么说,等到她离开京都之后,还是要去一趟极北雪原寻找那个掌柜。他自己说他自己是个生意人,那么一定还有什么可以跟他做的交易。
在他们不远处,太子和太子妃也在河边放灯。
太子妃出了庵堂这么多天,这两人的关系仍然僵冷生硬。太子妃站在距离太子一丈远的地方,看都不看太子一眼,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肢体语言,像是在竭力向谁证明她跟太子毫无关系一样。
隔着这一丈多的距离,唐侧妃丢下太子妃陪在太子身边也不是,丢下太子陪在太子妃身边也不是,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十分尴尬。
中元节除了放河灯以外,京都还有很多活动,这时正是最热闹的时候。但太子府众人都没有什么兴致,放完河灯之后就准备回去。
街道上人山人海熙熙攘攘,一行人因为是日常便装出门,也没带什么开路的侍卫,只能从人群里面艰难地挤过去。到太子府的时候,已经是将近半个时辰以后了。
太子回头一点人数,出门时去的一共是十四个人,他和太子妃、宁霏夫妻、唐侧妃、谢正楠和谢正熙,还有各自带的一个下人。但现在却只回来了十二个。
“太子妃姐姐呢?”唐侧妃第一个变了脸色,“跟着她的绿萼也没回来!”
“可能是路上人太多,被挤到后面去了。”宁霏说,“我和渊渟去接母妃回来吧。”
这时,绿萼从远处的人群中挤了出来,一到太子府门口,也顾不上礼节,心急火燎地直接问道:“太子妃回来了吗?”
“没有啊!”唐侧妃一脸惊愕,“你不是跟着太子妃的吗?”
绿萼睁大眼睛望着众人,突然哇一声哭了起来,跪在众人面前,连连叩头,泣不成声。
“奴婢罪该万死!奴婢跟太子妃走散了!”
太子脸色骤变,一把抓起绿萼的衣领,声音冷沉得可怕。
“怎么回事?”
“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没有跟紧太子妃!”绿萼哭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刚才街上人实在是太多,太子妃走在奴婢的前头,奴婢追不上,越挤距离越远,后来就看不见太子妃了……等到奴婢从人群里挤出来的时候,没有看见太子妃,奴婢还以为太子妃不等奴婢,自己先回太子府去了,没想到……”
太子的脸色沉得像是要滴下水来,没有说话,望着他们来时的那个方向,突然迈开大步走了回去。
他去找人,唐侧妃自然也不可能离开,让谢正楠谢正熙先回了太子府,她自己仍然站在门口等着。
又过了一个时辰之后,夜色已深,街上已经没有那么热闹拥挤,原本摩肩接踵的满街行人渐渐散去了大半。
同样出去的宁霏和谢渊渟先后回到太子府,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
他们刚才分头找遍了他们从玉水河畔走过来的几条街道,以及周围的大街小巷,还向不少路人打听过,但没有任何收获。
中元节出门上街的名媛贵妇多得是,太子妃穿戴得又简单素淡,并不出众。刚才街上拥挤成那个样子,他们一路回来,都没有发现太子妃落在后面是何时失踪,其他不认识太子妃的路人就更难注意到了。
太子在一个时辰之后才回来,已经顾不得造成惊动,派出了太子府的大批下人和府兵,前去寻找太子妃,他自己也没有丝毫停留,回来一趟之后立刻又出了门。
但并没有报告五城兵马司去寻找。绝大多数人家的女眷失踪,除非到了无可奈何的时候,一般是不会报官的。因为报官就意味着事情被彻底公开,即便这个女眷能找回来,在外流落只要超过一夜,到时候名声很可能也已经毁了。失去清白有时候会比失去性命更加可怕。
找了大半夜,太子府的众人仍然没有找到太子妃的踪迹。只在天快亮的时候,从街边一个小贩那里打听出来,昨晚曾经看到一个内里穿戴跟太子妃一样的女子,外面披着斗篷戴着兜帽,急匆匆地从一条小巷里穿过。
太子一听说这个消息,立刻再次变了脸色。
宁霏在旁边看着,知道他想到了什么,道:“父王先别着急,母妃穿戴简素,并不罕见,可能只是有人跟她穿着相似而已,这小贩看见的未必就是母妃。”
太子面色冷沉,挥挥手吩咐下人:“去搜查凌寒院。”
如果太子妃并非遇到危险被人掳走,而是自己离开的话,那她这次失踪很可能是有预谋的,凌寒院里说不定会留下线索。
众人把凌寒院里里外外彻底搜查了一遍,最后在太子妃房间梳妆台的一条缝隙里,找到了一张被揉成一团夹在那里的纸条。像是来不及处理,临时随手塞进去的。
纸条上只有几个字:“戌时,鹊仙桥。”
太子拿着那张纸条,脸色比刚才变得更加苍白。
鹊仙桥是京都玉水上有名的一座桥,名字出自七夕牛郎织女靠喜鹊搭桥相会的典故,寓意美好,而且桥边风景优美,是很多情人眷侣喜欢去的地方。
最重要的是……那里是太子妃和许酌初次相遇相识的地方。
宁霏在外面悄声问谢渊渟:“这字迹真的是母妃认识的那个男人的吗?”
“我没见过那人的字迹。”谢渊渟说,“母妃在嫁进太子府之后就很少跟那人来往。不过看父王的样子,应该没错。”
宁霏蹙起眉头。难道说太子妃在出了庵堂之后,得到了自由,假装天天足不出户,但其实在策划着跟昔日情郎一起私奔?
这时,外面急匆匆地奔进来一个太子府的府兵。
“太子殿下,太子妃找到了!”
太子猛地转过身:“在哪儿?”
太子妃是在鹊仙桥不远处一条小巷子尽头的一间破屋里找到的。这破屋子就是京都很多乞丐流浪汉聊以委身的那种住处,摇摇欲坠破败不堪,里面四壁空空,铺了一地的烂稻草臭鸡毛,就算是睡觉的地方。
被发现的时候,太子妃正躺在地上一堆稻草上,昏迷不醒,头发和衣裳都十分凌乱,脖颈上还有深深的掐痕,像是跟人经历过一番剧烈的扭打搏斗。
她身上除了出太子府时穿的一套月白色衣裙以外,还披着一件带兜帽的斗篷,正是之前那个小贩说的那一件。
而她的旁边,还躺着一具男子的尸体,看穿着是个街头混混。脖颈处插着一支尖锐的发簪,早就已经气绝身亡,鲜血流得满地都是。
那支发簪正是来自于太子妃的头上。
从现场来看,似乎是这个混混把独自一人行路的太子妃拖到了这间破屋子里面,意图不轨,太子妃在跟他的搏斗过程中,以簪子刺进了他的咽喉导致他身亡。但她自己也被对方临死之前掐昏过去。
太子的脸色极为难看。
距离这里一条街开外就是鹊仙桥,太子妃身上又披着显然是在遮掩她身份的斗篷,恐怕是在去鹊仙桥的路上,走到这里的时候不巧偏偏被这个混混盯上,把她截下掳了过来。
宁霏赶紧抢救太子妃。太子妃只是因为脖颈被掐缺氧窒息而昏了过去,在她的抢救下,很快就清醒了过来。
她坐起身来,对着周围一屋子的人,以及自己身上凌乱不堪的衣裳,眼里全是恐惧、困惑和茫然之色,仿佛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太子脸色铁青地不说话,宁霏上去小心翼翼地问道:“母妃还记得之前发生的事情吗?”
太子妃捂着自己的脖颈,脸色因为惊恐而一片煞白,满脸都是冷汗。
“我……只记得在人群里挤过去,后来的事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宁霏让开一点,那具被扎死的满身是血的男子尸体就在她旁边,这时完全展露在太子妃的眼前。
“是这个人掳走了母妃,然后母妃刺死了他吗?”
太子妃乍然一见到那具血淋淋的尸体,吓得失声惊叫起来,连连往后退去。
“不是!……我从来就没有见过这个人!也没有刺死他!”
宁霏指了指那男子脖颈上的簪子:“那这支簪子是母妃的吗?”
太子妃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头上已经没有簪子的发髻,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是……可我没有杀他……我……我不知道这簪子是怎么到他脖子上的……”
宁霏蹙眉,正要继续再问,太子冷冷地走了上来,把那张从太子妃房间里搜出来的字条丢在她的面前。
“杀没杀人的事情另外再说,你先解释一下,这张字条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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