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即将进门的小贺氏,沈瑞不禁多看了郑氏两眼。
世人都说贤妻美妾,郑氏虽相貌秀丽,到底年纪在这里摆着,当年与孙氏对比是青春年少,如今与正值妙龄的小贺氏相比则实称不得“美妾”。
张老安人打量郑氏两眼,埋怨道:“今儿大哥生辰,你这当娘得也不穿戴的鲜亮些。”
一句话,听得旁边的沈举人父子三人都皱眉。
从礼法上来说,郑氏对沈瑾、沈瑞兄弟来说,都是一样的,是父妾,谓之“庶母”,正服无服,义服斩衰杖期。
而身妾室的郑氏,对沈瑾、沈瑞兄弟也是正服无服,义服斩衰期年。
妾通买卖,本就不算是正经家人。就算是为家主、主母守孝,也都是义服,正服是没资格为家主、主母守孝。
在这个家里,妾室唯一与之彼此有正服的,就是亲生子女。
当沈瑾记到孙氏名下时,与生母郑氏在礼法上就已经没关系。就算郑氏去世,沈瑾也不用守孝三年,而只需同沈瑞的例,守一年既可。
张老安人如今拿沈瑾生母身份来抬举郑氏,就是不合时宜,视礼法为无物。
郑氏亦是晓得此处,不好说什么,只道:“妾身上了年岁,哪里好再跟小娘子似的打扮的花哨。”
像郑氏这个年纪,成亲早的,已经抱上孙子。
张老安人道:“今儿给瑾哥做生日,没有外人在,你也入座。”
张老安人坐在主位,左手是张举人、沈瑞,右手是沈瑾。
郑氏道了两声“不敢”,待沈举人点头,方在沈瑾下首坐了。
一顿饭用的死气沉沉,没有半点欢快气氛。
沈瑞不耐心去看几个人的眉眼官司,在吃食上就格外留心。
眼下这一桌子碗碟,看来是大厨房用心制着,看着比平素例菜卖相就精致许多。只是沈瑞昨日才在八方楼吃了上等八珍席,对比之下,眼下这些菜肴就只能算是勉强。
只有这酒杯里的“秋露白”,是酒窖里藏的上品美酒,应该贮藏有些年份,口感丝毫不逊色与昨日吃过的“桂花白”,可称得上是佳酿,又比“桂花白”口感更绵软香醇,正对了沈瑞胃口。
沈瑞一口菜,一口小酒,怡然自得,看的张老安人脸色越发不好。
等到大家撂下筷子,张老安人独留下沈瑾,便叫其他人散了。
沈瑞后世是个爱品酒的,这辈子昨日才开荤,勾起酒瘾,全然忘了白日里头疼之事,喝的比昨天中午还多些,足有小半斤。
虽说是月中,可因阴天的缘故,乌云遮月,外头黑漆漆的。
沈瑞出来一见风,眼睛就有些花,倚着墙根歇了歇,才扶着墙往前走。
顺着墙根走了一会,胃里一阵一阵翻滚,腿脚也软的不行,沈瑞忙闭着眼睛坐下。他知道,自己得歇歇,否则不等回到偏院就是摔跟头。
迷迷糊糊中,沈瑞就听有人在说话:“老爷可是要娶填房了?”
“听说管家让人收拾主院,老爷要续娶?”一女子的声音,温温柔柔地再次问道,沈瑞听了觉得有些耳熟。
静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悠悠地叹了口气:“莲娘醉了”
沈瑞慢慢地睁开眼睛,微微皱眉,这不是沈举人的声音吗?方才那女声不是别人,正是刚才一个桌子吃过饭的郑氏。
就听沈举人略带伤感地说:“是我对不住你。可嫡庶有别,家里总要有人主持中馈,这也是为了大哥好”
“瑾哥儿已经记在娘子名下,成了正经八百的嫡子,老爷娶继室与瑾哥儿何于?”郑氏幽幽道:“妾身不是贪心之人,感念老爷与娘子恩义,从不曾窃想过正室之位。是老爷……见娘子身体不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妾身耳边许诺扶正之事……可真等到娘子病故,为了护着老安人体面,老爷又亲自往妾身身上倒了一盆污水。妾身委屈,老爷说忍忍就好……”
“莲娘心里存了怨恨?这是在斥责我不是?”沈举人的声音转冷。
“老爷既有续娶之心,为何三年前还要哄我?让妾身又牵挂了三年……”郑氏哽咽道。
沈举人叹气,道:“莲娘,我这般苦心,真是为了大哥……明年乡试不过结果如何,大哥亲事都该定下。他虽记在孙氏名下,到底不是真正嫡出,说亲本就不易……总要有个正经主母出面操持……”
郑氏苦笑道:“到底是逼出老爷心里话,陪着老爷二十年,妾身倒成了见不得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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