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即上前夺过筷子,说,“我来,你歇着。”
静子不让,“你不知道火候,要弄坏了会挨打的。”
他坚持,回头看着她的目光十分强势,“要我不弄可以,那你跟我回家,咱不在这儿吃这份罪了。林家虽然倒了,但是之前我爹和雪忆早就转移了不少资产在国外,够咱们舒服过上一辈子的了。”
这些日子,几乎每天见了面,他都要说上这么一回。
她的反应始终如一:不应不答,转身就走。
“静子,你不原谅我没关系,可是,你多少也为孩子想想。这孩子……”
他伸手想拉她的手,一排竹条子狠狠落在手上,疼得他一下松了手,啪啪啪的一顿猛抽就落了下来。
突然不知打哪冒出来的老板娘边打边骂,林少穆只能抱头逃躲。
“好你个死木头,竟然见缝插针儿地在这偷吃啊!我打死你个死木头,臭不要脸的泥腿子,,敢在老娘的地盘不给钱乱来,臭不要脸的东西,你也不瞧瞧你那副得性,不要脸的东亚病夫,也不撒泡尿照照,凭你也配得上我们静子,我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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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虐得爽不?挑粪工,被女人抽,只能吃两片肉啊,林大少的报应哟!
据有关记载我国在1903年(光绪年)颂定《蒙养院章程》,我国有了幼稚园的教育。办学方法都是从日本照搬来的,连玩具也被不伦不类的译作“恩物”。其实,此章程是由德国著名幼儿教育家福禄贝尔所著。
小火车、积木、剪纸、氢汽球等等,都属于20世纪的玩具,但一般像如咱们这样草根的当时老百姓顶多听说,见过少,玩过更不可能。亚夫准备的东西,全部都是绝对的奢侈品中的罕见品。连轻悠家还算有钱人,也是没见过或没玩过。
帝国奢爱74.爱的重量3-林渣男悔悟中
一叭老脓痰,正正落在林少穆的粗麻布衣上。
那么醒目,刺眼。
一句“东亚病夫”,曾经在东晁遇难的那几晚上,时刻灌进他耳朵里,搅得他肠子肝肺都撕痛得想要怒吼。
屈辱,沉重的屈辱感,让他恨不能立马跳起身,扭断东洋婆子的脖子,让她把那些侮辱人的字眼儿通通吞进肚子里去。
可是……
“老板娘,求求您,别打了!阿穆他只是帮我忙,没有做什么的。别打了,您别生气了,我们真的什么也没有。您要打坏了他,谁还帮我们挑菜担水送夜香,您又不是不知道,现在东晁人都不愿意干这种粗活儿,要么要的价钱就特别高……”
当静子的声音一响起,他所有的不甘,愤怒,窝火,屈辱,就像爆掉的汽球一样,哧一下,没了。
“死泥腿子,再让老娘看到你敢动手动脚,老娘打断你的手!听到没,东亚病夫,大声点儿回答!你他妈每天吃那么多肉,力气都留哪儿去了,夜里偷搞女人去了吗?我他妈叫你大声点儿——”
到底是见利忘义的(女表)子,一听到“价钱”两字,一触及利益可能受损,立马转了性儿,一脚踢倒林少穆,终于收了藤条。
林少穆连声作揖,伏低做小,告饶认错,又顺从地大声叫了几句“我是东亚病夫,我绝不再碰厨娘”,还嗑了几个头。
老板娘终于解气儿了,又踢了几脚,回头叮嘱静子说,“别怪我心狭了。要不是看在向大爷的份儿上,我才不会收这种来历不明的亚国狗。又是养在咱的后院,如果居心叵测,闹出什么妖蛾子,咱们店里的人都得跟着赔命,那就不是几个钱能解决的问题了。万一不小心碰上什么亚国的革命党,间谍特务什么的,你教咱怎么活啊?”
叽哩呱啦一堆,狠辣之中,也不乏混迹于乱世的女人悲酸。
静子温柔劝慰,也再三保证林少穆连大字儿都不识一个,哪会是什么革命党。
老板娘才嘀咕着不满,离开了。
静子回头便去扶林少穆,没有注意老板娘回头的一眼里,充满了羡慕妒嫉恨。
沾着消毒水的棉球,一点点辗过被鞭条抽得红红紫紫的伤口,疼得人一缩,口里咝咝作痛。
可不知为什么,林少穆却觉得这一顿打换来的一切,比立大功升职还舒心。
似乎这前后五六年,他都活得浑浑噩噩,整日里衣香鬓影,风花雪月,或阴谋诡计,剑走刀峰,那些权势在手,官场亨通,通通变得可笑嘲讽。
在这间混满了油馊味儿,光线阴黯的厨房里,在女人已经有些粗糙的指腹间,他的心,得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定,和满足。
她低着头,一点一点地为他清理伤口,素净的衣裙,看起来是那么不起眼,可是教周遭的一片乌漆抹黑一衬,便是一抹让人暖到心坎儿里的温暖色彩。
当她微微靠近时,她发鬓颈项间,飘出一股他极熟悉的淡淡馨香,盖去了厨房里的浓重油烟味儿。
突然之间,让他忆起了,当时年少,为她的回眸一笑,情窦初开,心头狂跳。
低垂的粉颈,从微敞的领襟处延出,雪白粉腻,竟是说不出的风情万种,怎样迷人。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这样认真仔细地看过她了。
其实,不是他不愿意,而是因为,不敢。
很可笑吧!
她是他名媒正娶的妻子,他竟然不敢看,害怕过多接触。
似乎每多看她一眼,他就会控制不住自己,迷恋上她始终如一的清新味道,也就愈发地觉得自己肮脏污秽,丑陋不堪。
最终演变到,他只能用完全相反的态度去面对她,折磨她,好像故意丑化了她的形象,他才会觉得心理平衡,他俩才够相配。
“静子,对不起。”
他突然握住她的手,声音微微哽咽,看向她的双眼,可是她又躲开了。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就真的不肯……看我一眼?!”
她挣开他的手,起身要继续干活。
他追上前,从后方将她紧紧抱进了怀里,一只手抚上了她高高耸起的肚子,立即感觉到掌下的跳动,他惊喜地叫了出来。
“静子,你感觉到了吗?我们的宝宝,在踢我。静子,你瞧孩子都愿意回应他的爸爸了。你就不能好好考虑一下,别再拗下去了。”
她扒开他的手,开始勺水,重新干活。
他夺过勺子,抢过了活。
她又走开,他亦步亦趋地跟上,继续劝说,“静子,我知道我过去太混帐,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可以不原谅我,但是也不用在这里受委屈,给人做牛做马,还被打骂。
那个老板娘,老是给你介绍什么将军少佐的,铁定没安好心!你就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咱们的孩子想想,难道你希望孩子出生在这种不干不净的地方,未来他怎么能成才。”
突然,静子站住了,她侧转过身,一半面容被阳光打得极亮,一半却藏在暗影里。
可是她的目光,一下子让林少穆感到自己似乎又说错了什么,自惭形秽,极为不安。
“我在这里,没受过什么委屈。我也没有做牛做马,做完这些冷面,我就可以休息了。老板娘虽然凶,但是她从来没打骂过我。除了每月的月饷,她还送我牛奶和蜂蜜,给孩子补充营养。”
听到这里,他一下僵在了原地,隐隐地明白了一些事。
这里都是东晁人,没有像在林家时那么明显的种族歧视。
这里虽然混乱,女人们也喜欢勾心斗角,但是对静子,却是好的,常常送静子补身子的好东西,似姐妹般照顾。绝不会像在林宅时,被妹妹林雪忆像佣人似的使唤,表面上妯娌亲昵,骨子里林雪忆却端着千金小姐的架子显摆优越感,真心鄙视静子的东晁人出身。
在这里,静子干活有月饷,平日帮了那些姑娘,不仅有报酬,还获得尊重。她自食其力,光明正大地过日子,问心无愧,根本不怕别人说三道四。
这个看似不堪,对静子来说,却更自由,更受尊重,更平等,更有自我存在价值的简陋小厨房,比起锦衣玉食的林家那样的金丝鸟笼子,让她更觉得安心舒心。
静子继续说,“我在这里几个月,将军们有意,但从没强迫过我。孩子出生后,这里的确不适合我再继续待下去。不是因为这里不堪,而是因为我不能再给老板娘添麻烦。人干不干净,是看心,不是看环境,衣着,外表,职业那些东西。未来,辛苦一点儿也没关系,我相信我能照顾好自己的宝宝,让他长大成才。”
这是林少穆第一次,认真听静子说出这么多话,表达了这么多的内心想法。
她的眼神极亮,那是绝对自信的表现。
她再不会用那种小心翼翼的眼神看着他,笔直的光,直直插进他的浮浅薄弱,将那些无聊的面子和虚伪,都撕了个粉碎。
林少穆,你真是个渣!
这一次,他再不能理直气壮,也说不出话,只能看着她回过身,勺水,继续做她该做的、能做的事。
那样瘦弱娇小的背影,突然涨满了他的眼,让他觉得自己真是渺小得可悲。
……
海边别墅
清晨,别墅花园里,传来悦耳的笑声。
轻悠正在秋千上,直吆喝着十郎“再高一点”。
吓得周遭一干佣人,医生,护士,还有产婆等等,愁眉苦脸,战战兢兢。
织田亚夫打完一个电话,从屋里出来,就看到这满院子人的一副苦瓜脸,只有秋千上的女人乐呵得像刚刚升起的太阳,不由失笑。
他走上前,将秋千慢慢停了下来。
女人带着着一颗肉球,扑进他怀里,他感觉那东西着实是个大大的障碍,成为两人之间光明正大的“第三者”,真是越来越不怎么讨人爱了。
“亚夫,今天你忙不忙,我想去圣玛丽教堂做礼拜。上周去,我认识了一对夫妇,他们好有趣好有爱呢,他们的宝宝也有五个多月大了。他们打算要入教,要让新生宝宝接受洗礼。”
看那小眼直放光的模样,他就知道这小恶魔又要出难题了。
心里无奈叹息,虽然最近这孕妇病是好了不少,没有再动不动就无理取闹,可突然迷上个信教,一天到晚拉她不是去天主教堂,就是去基督教堂,做礼拜,一起唱圣歌,聆听教诲。每顿饭的时候还要大家一起跟她做祷告,光是跟神父忏悔,都能磨上半天时间。
不然就佛堂,道观,各种庙宇。搞得南云卫都笑话他,快成了教派百科全书了。
“宝宝,乖,我最近可能会很忙。你让十郎陪你去,至于受洗礼的事,比较复杂。我听说基督教也分几个派别,如果你信错了,很可能闹出教派纠纷。”
“啊?教派纠纷。”她诧异地低叫出声,一脸懵懂,等着他解释的模样。
他无奈一叹,暗骂自己蠢得挑起这种愚蠢的话题,又不得不解释。
“你不是说想跟着信基督教?基督教也分新教派和旧教派。像艾伯特和安德烈他们,信的就是旧教派。但你说的那两夫妻去的礼拜堂,信的是新教派。新教派也是由于在原驻地受到旧教派的排挤,才跑出来在殖民地上发展他们的信徒,以扩大他们的教派势力,向旧教派叫板儿,教派纠纷就是这样来的。
要是你信错了,未来万一跟艾伯特他们闹矛盾,不是很麻烦。所以,咱们还是不要拉帮接派,做中立派最好,你想交哪里的朋友都不会闹原则上的矛盾……”
如此,叭啦叭啦,女人被男人一顿洗脑后,暂时消停了。
过了没几日,却又有了新情况。
这天,织田亚夫很迅速地解决了公务后,打算和妻儿到利顺德大酒店吃新出的菜品,算是全家打打牙祭,让常时间憋在屋里的小女人放放风。
哗啦哗啦的咕噜声,在他打开车门时就传了出来,女人的手没先伸出来,却是一个金色的轱辘先转了出来,金轱辘正拿在女人的左手上。
他不得不伸出双手,托着女人的手臂,将人扶了出来,揽进怀里。
女人立即献宝似地跟他说,“亚夫,你瞧,这是什么?”
织田亚夫走遍大江南北,游遍世界各地,却真是没见过眼前的金轱辘,上面嵌着红白蓝绿各种宝石,做得粗中有细,形制古朴,还缀着一个漂亮的天青石缀子,颜色靓丽,确实惹女人眼。
可是吧,再怎么惹眼可爱,你一个进大饭店吃饭的淑女,手里一直拿着这种一看就像是小孩子玩的轱辘转转儿,怎么看,怎么古怪不搭调儿。
“谁给你的?”
男人第一个是追溯祸头子,立马掐掉。
女人似乎立即感觉到丈夫的不悦,嘟起嘴说,“我自己求来的。那位高僧大师也是我去佛院时,巧遇上的。得,你别拿那副周围都是间谍特务的有色眼光瞧人,我给你保证,这东西绝对是神器。”
哗啦哗啦,金轱辘十分配合地转动两下。
女人小眉毛直抖,一副便宜捡到宝的模样,刹时惹得男人放声大笑。
同时,更引来了周遭其他客人们的频频恻目。
不管这行为在如此高档的用餐场合里,是否合适,但就男人出众的形貌和气质,就是教周遭男人嫉恨,女人激动,也没人敢上前多说半句。
“亚夫,你别笑啦!人家是说真的。”
“嗯,我相信这是、蒸、的。”
“讨厌啦,这不是什么转轱辘,真正的名字叫转经筒,这是西藏得道的活佛特别加持过,比你我加起来的岁数还多几百倍的神器!”
夫妻两嘀嘀咕咕,终于进了单独的包厢,众人才愤愤又不舍地收回了眼光。
那时,没人注意在阴暗的角落里,有一双充血的眼眸,妒嫉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
这一顿大餐,女人是吃得很尽兴,且吃完后还嚷着以后要常来。
不过对男人来说,五脏六腑是享受了,耳朵遭受了严重的荼毒。
因为整顿饭,女人都在念叨关于藏传佛教的神奇事迹,以及被极度浪漫传说化的布达拉宫里的和亲公主的故事,末了还立志说一定要去西藏见见传说中的神奇活佛。
织田亚夫完全哧之以鼻,可又不能表现,只能说,“你不是见过活佛了么?这转经筒就是活佛赐予的,给你这玩艺儿的应该就是活佛了。”
轻悠立马反驳,用一种“你根本不懂咱们这奥妙”的专业眼光看男人,“当然不是!这神器只是那位老喇嘛代表活佛布道,送给我这个有缘人的。”
说着,又有些得意地挺胸脯,让男人变了脸色。
话说,酒足饭饱思淫一欲。
男人的眼光一下粘在女人自打怀孕后,又丰腴了一大圈儿的胸脯上。想想没怀时就已经很惹人心,他这都吃素快几个月了,对于正年轻气壮的男人来说,夜夜抱着不能吃,真是件极折磨人的事儿。
现在,这一被挑起,就搔心得慌,眼神一下变得黯沉无比。
不过,现在公众场合,场地也不适合施展,他只能悄悄摁下冲动。
开始引诱纯洁布道的小绵羊,“宝宝,你说你还收集了一些西藏佛教的资料,不如咱们现在回家去研究研究。”
终于得到丈夫的关注和承认,轻悠高兴得不得了,点头如啄米,挽着男人的手就要回家。
边走,又边说,“亚夫,你不知道啦,以前我听小叔也常提起藏传佛教,可神了呢!他都去过,说要是有生之年有机会,一定还要去。听说,那里是人去了就不想走的神圣之地。我也好想去看看啊,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织田亚夫耐心地应着,边走边问,等到一上了车,就露出了大灰狼的獠牙。
“亚,亚夫,你干嘛,我……哦,哈哈哈,好痒哦,讨厌不要舔那里……嗯……”
“宝宝,医生说,四到六个月,可以适当运动运动。”
“啊?你,你不是想,想要……”
“想。我想要吃你这只小肥羊,已经很久了。”
“哦,哈哈哈,你好坏。”
很快,车内的气温节节高升,无奈空间太小,不利发挥,憋得男人女人都有点儿小内伤,到了别墅后,男人直接抱着女人去了曾经的那片沙滩。
这一夜,星光灿烂,银河迢迢,转经筒在夜风中叮铃作响,仿佛都在叙说着那个亘古走来的爱情神话。
缠绵的爱语,就是历经千百轮回,万年时空,也不曾消褪她的力量,悄悄在宇宙时光的尽头,默默守侯着有情的人儿,祝福这一刻的幸福拥有。
潮来潮去,晨曦冉冉时,女人偎进男人的怀里,讲了一个凄美的故事。
“在佛前求了五百年,只求今生的一次回眸。亚夫,你说这位情感丰富的大活佛,是不是生错了身份呢?多可怜啊。他写了那么多情诗,该多爱那个姑娘。可惜他就是个活佛,还不能还俗,不能跟心爱的姑娘在一起,真是太遗憾了。”
男人不以为然地笑笑,“懦弱的男人才会被命运摆布。身份地位只是为了实现人生目标的一种手段,他自己没本事,不值得同情。”
“讨厌,人家说的那么感性,你就会扫兴。”
“呵,扫兴了?那,为夫给你助性。”
又是一番潮起浪涌,爱意缠绵,直至太阳高悬,男人才意犹未尽地抱着女人回了屋。
女人迷迷糊糊地抱着男人手臂,还讲了一个不着边的故事,说有一位母亲为了救自己命在垂危被所有医生都宣布束手无策的孩子,背着孩子,一路跪拜到喇嘛庙,见到了活佛,活佛感念母爱博大无私,孩子的病也奇迹般地好了。
亚夫不以为然,觉得那根本是无稽之谈,专门骗他们这些信徒的。
也不便戳破女人美好的想法,随口应下有朝一日便带女人去西藏见识活佛,便去了司令部。
但为免女人过度沉迷于迷信,一天到晚胡思乱想,织田亚夫给轻悠弄来了一台最新的无线电电报机,教会了她发电报,情况终于大幅转好转。
当轻悠终于成功发出一条消息,不消一会儿就收到了回信时,看到小纸条上代表的信号含意,激动得热泪盈眶。
织田亚夫心疼地抱着轻悠,安抚说,“你五姐很聪明,第一个学会发。以后应该会有更多的人会发电报,你也可以跟他们说说近况,互相了解一下。”
书信,加上即时电报,已经能够大至弥补无法听到声音,见到人的遗憾了。
“亚夫,谢谢你,我很开心。真的!”
她扑进他怀里,眼角却挂着水珠。
他知道,虽然大家都没有说,可是那则断绝父女家族关系的新闻,已经成为她心头的伤。
对于这暂时无法解决的矛盾,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连多一句感叹都没有。
他更多看到的,还是她的笑容。
所以,她那些莫名其妙的孕症,也只是她用来发泄心中的不安难过。她疯狂购物,往家里送礼物,仍没能收到父母的音讯。她只能寄情于其他的事物,越是古怪,越是能分散她的注意力。
她任性,爱粘着他,爱提些古怪又无理的要求,他都知道,理解,心疼和包容。
而他能为她做的,却已是如此微不足道。
“宝宝,一切会好起来的。”
他在心里默默说,只要再过段时间,他调来开封的军队,把亚国拿下,就可以还她一个阖家团圆,在这个中秋之夜。
……
此时的沪城,虽然没有因之前的那场夺城大战,回到国民政府手中,但也在民间造成了极大的冲击力。
加上全球渐渐高涨的反帝呼声,东晁统率方面不得不做出让步,恢复了部分占领前的秩序法规,基本保证了两方平衡。
这时候,国民政府的新总统先举活动,闹出了一则令人震惊的大丑闻。
参选人中呼声最高的丁世琨议长突然被抓,而抓捕地点竟然还是应天府当地最有名的秦淮河畔的寻芳地,落了个里子面子全丢光。
当这起赤果果的卖国求权、勾结外敌的叛国事件,终于公诸于众时,更是震惊了国民政府的朝野上下,一众官员等也跟着被罚落马,郎当入狱。
才刚刚兴起的选举活动,狼狈告停。
在人心将要惶惶四起时,姜啸霖发表了一通绝对振奋人心的通告,这则通告随着电波,就像盛夏夜的一股清凉的风,吹过亚国人民一直倍受战火煎熬的心,达到了空前的精神统一。
“我仅代表我自己,不是大总统,不是富家子弟,只是你我他中的一个平凡人,一个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片黄土地,身体里流着汉人血,黄皮肤,黑头发,黑眼睛,学过知乎者也,也知道礼仪廉耻的华夏儿女,炎黄子孙的身份,向我们万万兄弟姐妹同胞们呼吁,起来吧!站起来吧!我们宁愿站着流血死,也不能跪着流泪生。打倒帝国主义,自强,则国强!”
这一句口号,再一次被大总统姜啸霖提出,仿佛也终于重获新生,彻夜响遍了神州大地。
这时候,人们终于忘记了第一次叫出这个口号的飞行女英雄,也忘了之前的那些捕风捉影的新闻八卦。
而在姜宅,姜母拿到三子送来的电报,微微湿了眼眶。
电报的内容,正是轻悠发来专门向姜母致谢问好的,同时,也祝贺姜啸霖再不用担心竞选的问题,成为亚国不可动摇的国民大总统,危难时期真正杰出的领袖人物。
同时,卫将军也收到了轻悠的电报,还有老烟叶子,以及治风湿头疼的特效药。
秦素和宋美晴等人还在悄悄商量,应沪两地的封锁线,在大总统正式连任时,终于又重新开通了,就想借着机会,去沪城看轻悠。
依然没人知道,在大总统办公室里,姜啸霖只能悄悄打开自己的暗阁抽屉,看着抽屉底压着的两张照片。
一张,是偷拍的单人照,她笑得很灿烂,完全一副心无城府的小姑娘状,谁能想到就是这样的她,回头就能化身为无所不能的女英雄,救他出枪林弹雨,第一次翱翔长空。
第二张,是两人唯一的合照。她还是笑着,可是那笑容有心人一看,就能看出那僵硬和不自在。
可是,他就更爱第二张。
那时,王秘书长担忧地说,“啸霖,这轩辕家又弄台什么发报机,你就不怕,他们暗中又搞什么鬼,万一……”
他说,“一个织布商人能搞什么?!你就这么鄙视我国民政府的保密工作能力。”
王秘书长张了张嘴,也没啥再说的,只能走人,去安排大总统的就职晚宴。
当晚,宴会厅里,衣香鬓影,斛筹交错,轻声笑语不断。
出席宴会的官员们惊讶地发现,今晚的政府晚宴,似乎多出了不少正值茂龄的年轻姑娘,其中不少人都是留过洋、喝过洋墨水的新星人类,席间动则口出流利多国语言,为整个宴会,增添了一抹别样的风情。
二楼,虚掩的窗帘后。
姜家的三位相貌相似,气质却各有千秋的男子,并立于前,各自一杯红酒,远远地眺望着楼下的情景。
话题,永远离不开女人。
姜少言的眼睛里早就绿光闪闪,准备跃跃欲试,一逞数月未展的男性雄风。
瞄了半晌,终于挑中一颗粉红小草莓,转身就向大哥告退,准备进攻。
却突然看到姜啸霖递给了二弟一份资料,上面还夹着一张女人照片,旺盛的八卦之心蓬勃跳动,立马凑了过去。
“陈欣怡,啧,这么淑女的名字啊。哥,你怎么老给小二介绍这种旧式女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喜欢的应该是像轩辕轻悠那种难以驯服像野马似的新潮女人。咦?小名茶茶,倒是挺可爱的。在英国伯明翰女子学校就读,爱好?骑马!”
顿时,姜少言来劲儿了。
“喜好骑马的姑娘,现在亦不少见,但也不多见。而且还得了英国马术奖,真真是罕见。”
他的脑子里立即开始幻想出另一幅“骑马”的画面,绝对销魂,尤至猥琐。
“不过,这妞儿看起来怎么好像有点儿面……”
姜恺之却拧着眉头,将资料一把塞给了姜少言,“三哥,你有兴趣你拿去泡吧!我还有事儿,先走一步。”
姜少言拿着资料,看到后面的一串光鲜亮丽的家世背景后,立马又“咦”了一声,眼中的绿光淡了一点儿,多了几丝参谋官的诡异。
这时,姜啸霖半侧身唤住了弟弟,“恺之,你不过来看看,陈欣怡已经来了。她家在伯明翰有大型蒸汽机厂房,也投资了国内的不少工厂。家人都信基督教,兄长们和姐姐的婚姻都非常幸福,如果要娶她的话,就得信基督教。”
姜少言一听,跳了起来,“搞什么鬼?娶个女人暖床罢了,还得信什么鬼教派,太窝囊了。”
姜啸霖和姜恺之同时看了姜少言一眼,眼中都写着“你就是没救了的种马”的信息。
对。
姜少言嚷嚷的主因,基督教徒是不能离婚的,更不能外遇啊找情人啊各种清规戒律。
不然,会被所有人谴责。
他还怎么去偷腥?!
旦凡信教者,婚姻都比不信教者,幸福美满,且离婚率也是低于不信教者数倍。
姜啸霖不理姜少言,只对姜恺之说,“真的不看一眼再走?”
姜恺之僵在原地,握紧了拳头。
姜少言又叫,“啊,我知道为什么这妞儿看着眼熟了,好像,笑起来有点儿像轻悠。喂,老三,你真不瞧瞧,就是下面那个穿粉红公主裙的娃娃。哟哟,连年龄也跟轻悠一样,二十三岁还没许配人,应该也是有些脾气的新时代女性吧!”
姜少言的声音明显充满了诱惑性,回头接到大哥眼神,立马把姜恺之拉了回来,拨开了窗帘,指向真人。
姜恺之眯着眼睛去看,看清人时,心有一瞬间,紧窒得像无法呼吸了。
可是再一眼,那感觉便消失了。
他甩开了哥哥的手,说,“她不适合我。”
姜啸霖却说,“保密处的人已经调查过了,她被家人保护得极好,读的是全女子学校,没有任何恋爱经验。你想要她如何适合你,那就得看你自己的能耐了。”
姜恺之霍然转头看向大哥,姜啸霖却看着楼下的人儿,趁着周人不注意,偷偷拿了酒兑在了自己的饮料里。
似乎在她的教派里有禁酒日,也许今天就给碰上了。
这般调皮的模样,让男人们不约而同地忆起了另一个女子。
似乎,真的有点像。
“恺之,人不可能一辈子抱着梦想过日子。如果你不选,我这个做兄长就必须负起为姜家传宗接待的责任,加入基督教,娶她为妻。”
两兄弟同时惊讶出声,姜啸霖却看着楼下的小女人,微微勾起了唇。
姜少言叫出声,“哥,你大他整整十二岁,一轮哪!你就不怕舆论说你老牛啃嫩草。”
姜啸霖横过去一眼,“你玩过稚儿还少了么,哪一个不是比你小上一轮的!”
姜少言立即失言,回头遁走。
姜恺之开口了,“哥,如果你喜欢,就娶吧!我的事,你们不用再操心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再没出现在宴会上。
屋里只剩下姜啸霖一人,他一口饮尽了杯中酒,微眯的眼眸似也浸出了淡淡的水泽酒红,凝住楼下那个粉红的身影,缓缓牵起了唇角。
茶茶!
希望你不会令我失望,成为新亚国未来的开国国母。
……
姜啸霖的连任,使得亚国政坛重组的新内阁焕发出无限生命力,而随后公布姜啸霖和陈欣怡即将订婚的消息,也成为上流社会一时津津乐道的八卦。
那时,向真琴正坐在舅老爷面前掩面低泣,向老爷子劫后余后,听着新闻,看着报纸,也颇为感慨,却没像以往那么火爆,动不动就义愤填膺。
“老舅,你真不为我做主吗?我们几十年青梅竹马,我的青春都给他了,他竟然翻脸不认人,说离就离,回头竟然还故意娶一个跟轩辕轻悠长得那么像的女人。他就不怕丢尽姜家的脸吗?!”
向老爷子斥了一声,“你别瞎说,什么像轩辕轻悠。这丫头哪里像了!姜啸霖娶的是陈家丫头背后家世,他父亲信教,背后有一大帮子资产丰富的民主爱国人士,可以支持姜啸霖统一亚国。而这个丫头在英国留学的许多同学朋友,在未来二十年,也将成为亚国的风云人物。你呢?你能帮他什么?咱们向家已经没落了。退一万步不说,要是没有轩辕轻悠,现在你也没那机会跟你老舅我哭叙。”
向真琴吃了一惊,才听老管家说起向老爷子被救的事。
“行了,别哭了。就算咱没人家风光,但也不代表咱们就低人一等了。凭咱家的势,还怕给你找不着更好的新夫婿。你就别再想着那个负心汉!姜家的人,除了恺之还像个样子,没有动不动就变节,其他都不是什么好货!”
彼时,正在玩销魂的骑马游戏的某位二少,打了几个大喷嚏。
只是此时不知,收服这匹风流种马的新时代女性,现在何方?
托了这一阵喜讯的影响,应沪两地终于又迎来了和平通关。
不少战时逃散的人们,纷纷往返两地,寻找失散的亲人朋友。
轩辕家的人也终于等到了这次机会,在拿到了政府额定的三个探亲名额后,锦业带着妹妹锦纭和弟弟小八,到了沪城,探望已经数月未见,只靠着信件和电报小纸条通讯的轻悠。
这一日,可谓轻悠数月来最开心的日子。
……
一大早,接到哥哥姐姐弟弟发来的电报通知,轻悠就起了床,张锣亲人们爱吃的东西,还特意将屋里的摆设等等焕然一新。
在窗口望了又望,门口等了又等,若不是太阳太大丈夫不准,她就要撑着小伞到路口去等着了。
终于,盼星星盼月亮似地看到了长长的海滨大道上,出现了那辆熟悉的劳斯莱斯轿车,轻悠大呼一声,“亚夫,他们来了。”
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由十郎扶着跑出了屋子。
男人从报纸中抬起头,立即跟了出去,在下石阶时将女人及时抱住。两人斗着小嘴儿,迎向了远到而来的亲人。
“小七儿!”
“姐,姐,哇噻!七姐,你是不是在衣服里藏汽球了,好大个儿哦!”
小八一嚷嚷,让差点儿泪奔的亲人见面场,立马扬起笑容。
太阳很大,亲人的笑脸很亮很亮,湿润了轻悠的眼眶。
和亚夫回视一笑。
他没有骗她,只要耐心等着,相逢的这一天总会到来。
有时候,选择并不是放弃,那也是另一种得到。
“亚夫,孩子取名儿了吗?”
席间,锦业突然提起此事。
夫妻两都愣了一下,面露尴尬。
亚夫的军务繁忙,被孕症折腾坏了,心里已经不怎么期待这个麻烦的臭小子的降临了。故而,取名字什么早就抛之脑后。
至于轻悠,从那则新闻发布后,就一直没法敞开心地过日子,更没有想那么远。
于是,小小宝被爸爸妈妈同时忽略了。
“呃,正式名字还没想好,不过小名有了,叫小小宝。”
兄妹三人齐齐“切”了一声。
亚夫才正色道,“我和轻悠想让他们的外公外婆,给小宝取个正式名字。”
他的眼神带着询问看向锦业,锦业立马醒神儿,哈哈笑了起来,直拍桌子说这才是正宗的好主意。
轻悠终于主动开口问起父母的情况,手被亚夫轻轻握住。
锦业说,“其实,大家都想来看你,不过姜啸霖那个小气鬼只给咱家发三个配额。爹想让小八出来见识,大哥他们正忙着做冬装。你娘他……”
这话自是避重就轻,没有说出多少真章来,但也算了解了家人的真实情况,轻悠也心满意足了。
说完,小八就嚷着要轻悠实践承诺,带他去利顺德大酒店,做电梯,吃洋大餐等等,还显摆自己当前的英文的东晁文都讲得似模似样了,想要增加实践机会。
瞧着时间也不晚,正好太阳也下去了。
轻悠便带着家人们出门去打牙祭,而亚夫却因司令部公务不得不前去处理。
一行人开车前往时,又在半路上瞧见了百货商店里新展出的衣饰,来了兴趣,要去逛逛。
轻悠瞧上了小店里的手工绣婴儿用品,伸手就去拿一顶似模似样的虎头帽,想着生宝宝正是初春冷得很,可以给宝宝戴。
不想就跟另一只伸出的手碰上了,两人拿着一顶帽子,对上了正眼儿,都是一惊。
“静子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轻悠一下就认出了静子,有惊,有喜,亦有些说不出的感慨。
可静子却很紧张,点了点头,转身就要跑掉,哪知旁边突然跑过一小孩将她撞到,她身子不稳就要倒下时,被十郎及时扶住。
没人注意,就在街对面的一角里,紧张得差点儿冲出的林少穆。
轻悠这才发现又一个惊人的事实,“静子姐姐,你也怀孕了,这,是不是要生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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