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记住,今天这面子只卖于你,非为旁的。”
“我还不知你我有这等交情,你是与我手里的这位兄弟相熟罢?”
持刀少年收起钢刀,冷笑道:“如果我没记错,贵我两家还算是仇寇。若非看在今夜并肩作战的份上,我不介意多砍你一枚脑袋。”
只听青袍书生笑道:“是么?比起我来,你们家的那些个衣冠楚楚的叔伯兄弟更想要你的命。今晚领头杀你的那个,是你三哥手下的第一号疯狗,你三哥带兵,他就在兵营附近当匪,相得益彰、配合默契。嘿嘿,你们家这在官场上的清誉,原来就是这么来的。唉,挺不容易啊你,过刚易折,你这般才情抱负、文武兼备,偏生又爱出淤泥而不染,最是招人忌恨,啧啧。”
持刀少年沉默不语。
被猫老大掌缘击碎的左肩早已痛得没有知觉,但这人的话语却仿佛是冷锐的钢针,不费力气便刺中了他坚硬镗甲之下的滚热心肠。
“唉,我也差不多。从小到大,顶上有个出类拔萃、剑艺超卓的优秀师兄压着,师父又是老而不死,昏聩糊涂。软硬一夹,一世人都甭想出头。嘿嘿,好不容易等师兄练功出了岔子,结果你猜怎么着!老不死居然选了师兄的儿子做家主!老子算什么?天赋第一智计第一的家主小师叔?给人擦屁股当保镖的奶妈子?我去你妈的!”青袍书生狠狠骂道。
“我一点都不想跟你一样。”持刀少年断然摇头。
“别不承认。你家的那些尸位素餐的伪君子也好,我师父、师兄也罢,他们都是一类货色,胸无大志,贪生怕死,卑鄙胆怯,只懂得守成而不知变通,所以畏惧我们!自己却不敢承认这一点。所以你会被自家尊长派人暗杀,我合该被师父师兄三番五次打压,永无出头之日。”
青袍书生突然激动起来,猛地回头,冲着夜风卷动的黝黑崖底一振袖,尖声怒吼:“你服气么?你甘心么?为什么像你我这种天之娇子,生死存活、富贵荣辱,却要由这些肮脏糊涂的人来决定?你看不惯家人骨子里的虚伪肮脏、鱼肉百姓而连说的权力都没有?我他妈门中天赋第一智慧第一却从来没有被考虑过家主的位子!这是谁的安排,这他妈是什么道理?!”
持刀少年依旧沉默着,背后的刀创、肩头的伤患却开始隐隐作痛。
青袍书生转过身来,目里迸出精芒,定定望着他:“我有一条破旧立新、掌握命运的奇险富贵,你想不想一试?”
持刀少年抱臂不语,半晌才抬起头来,炯炯有神的双眸毫不畏惧地迎视着:“你我连朋友都说不上,为什么找我?”
“若说是有缘,你信么?”青袍书生一笑,“好歹今夜,我俩也算是同生共死过一回了,你说是不?”
持刀少年笑了,笑容便如他的快刀一般飒烈豪迈:“得了吧,你不是这种人。”
青袍书生闻言,仰头哈哈大笑。
过了许久,他才慢慢止住笑声,看着面冷似铁、抱臂如铸的少年。
那张黝黑的年轻面孔一丝笑意也无,只是冷冷看着他。
“因为你和我,原本便是同一种人。”
青袍书生低声道:“你我是非凡之人,本就该做一番大事业,可惜却生错了时代,注定要在那些位高权重、但又平庸无能的人底下折腾,年年销磨、岁岁兜转,最后成为一柄生锈的钝铁,谁也不会记得,你是一柄耀眼锋锐的神兵。这样的日子,我不想再过了。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就算赌上这条命,我也决心要把握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贯至尊恶道,为天下万民计!”
持刀少年蹙眉道:“你的恶道是指?”
“如果我说是绥平四海、开创太平盛世,你信不信?”
持刀少年脱口道:“这也算是‘恶道’?”
“自古以来,没有任何一个太平之世,不是从断垣残壁间建立起来的,每一位终结乱世、开创太平的帝王将相,双手均染满血腥。你以为太平盛世到来了么?在我看来,太平之世从来都没降临过。它一直在门口徘徊,只差一步,伸手便能触及……这看似不费吹灰之力的咫尺距离,看近而实远。随着光阴逝去,停滞不前的目标其实就是越来越远。”
持刀少年皱眉:“我承认,这世间蝇营狗苟之辈或许不少,但如今天下已有七十几年未动刀兵,勉强算的上太平吧。”
“通通都是假象!你可知南北屯重兵,每年须耗用多少军费?唐家盘据北疆、苏家占据南国,岁岁无一两白银贡献,反而向朝廷拿钱养兵?东海诸府,澹台、淳于,各怀异心,一朝生变,要牺牲多少军队才能弭平?更不用说西方还有那头哥舒狼,白马建国以来已经先后造反三次,白家杀之不绝,便只好以钱帛抚慰,你可知道,单只每年的这笔抚慰之资,便要毁掉多少家庭,累死多少百姓?这事杀的人,造的孽,丝毫不逊开疆辟土,兴兵打仗!”
青袍书生振衣而起,尖声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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