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章半垂下微黯眼眸,低声喃喃,其声微不可察:“只怕这事却没那么容易,”说到此处,她眉峰一聚,炯炯看向小六,“你明日一早就想法子溜出去,到东泰侯府找老侯爷,请他帮我传个口信。”
小六甚是疑惑,东泰侯算是沈元帅的老友,临来玉京时,老元帅再三交代,若有什么要紧事,就去东泰侯府找那老家伙。只是小姐来京这大半个月,连门都只出过一次,是以并未去劳烦过人家什么,这会儿突然想到要去找老侯爷,莫非出了什么大事?
含章道:“托他帮忙给祖父带个口信,请他一定要记得。”小六一听,敛了轻松神色,肃容道:“小姐你说,我记着。”但凡他摆出这神色,说出这样的话,那就表明他定然会一丝不错地完美完成任务。
含章嗯了一声,亦正色道:“你就说,我腿上旧摔伤被两木刺扎穿了,疼得紧,很是想家,若是伤发作得厉害了,请祖父务必让我回去。”
小六一惊,忙看向含章的腿:“小姐,你真伤了?”含章摇头道:“没有。”又叮嘱道,“你要对傅老侯爷说,我毕竟是女子,需顾及名声,这般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不必写在信里,也不要告诉别人,只在那每旬一次的六百里加急朝廷批文送去胡杨时叮嘱传令兵一声便好。”
小六眉头皱起来:“若是那传令兵路上忘了怎么办?”他跟了含章几年,从不曾见她开口诉苦,又看她此时神色,便知此事绝没有面上那么简单,这几句话也绝不是撒娇。
含章却沉下身来,软软靠在床头:“他们都经过训练,既然是信使,又怎么会传不到信呢。”小六见她神色笃定,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这事含章并没有全部说明,通过傅老侯爷和传令兵送口信,乃是她和沈元帅约定的紧要情况下方能动用的通信渠道,如今心中这件事虽只是隐约猜测,不能完全肯定,但战场情况瞬息万变,容不得半点侥幸,只可恨这时候自己什么忙也帮不上,若留在胡杨只会成为累赘,她伸手抚过左腿上受伤变形的骨头,咬了咬牙,沉默半晌,长长叹了口气,眉间颇有几分郁惆怅。
小六想了想,今晚小姐这般反常,应该是和木樨雅会有关,听说今儿回来时原本跟在小姐身边的丫鬟似乎伤了头脸,莫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只恨那些跟去的婢女们嘴巴闭得紧,竟是一点风声都没有透出来。他着实担心含章,便索直接问道:“小姐,今天下午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含章思绪本来沉溺在另一件事里,听得这声问才猛然想起下午在公主府小池塘边那一幕,她一个挺身坐直身子,嘿嘿一笑,轻微的气声声调突然诡异地高了些,出了些微破音,仿佛急于掩盖什么:“没事,你家小姐是什么人?哪里会让人欺负了去!”顿了顿,气息略急促,又嘲讽道,“那些深闺妇人肚子里也就那么点歪歪肠子,这么多年了花样也不见翻新,害过不知多少人的馊主意还敢来害我,真当那些是万能妙计了么?”
这些后宅事她在那些快嘴厨娘嘴里不知听了多少,不过大同小异罢了,但真被人用到自己身上,却也着实有几分涩意。虽然自己从来不肯承认那个人是自己的姐姐。
小六耳朵尖,这特殊音调自然也注意到了,只是不知该如何劝解,只能顺着她的话笑道:“那就好,害我担惊受怕了一晚上呢。”
含章笑着笑着,嘴角慢慢沉了下来,她心头泛过一阵烦躁,不肯再欲盖弥彰,便伸手去枕头底下把匕首拿了出来,在手中翻转把玩,黑暗中匕首闪过一道银光,便被牢牢握在手中,几个呼吸间心绪调匀,声音也恢复了往日的低沉平静:“若是我猜得不错,三日内薛家的承嗣之事便能定下来,再之后,英王妃的一位堂兄会来向我提亲。”
小六着实吓了一大跳,下巴都快掉下来了:“提,提,提……提亲?”他两只眼睛瞪得铜铃般大,直直盯着含章。
含章顺手将匕首从鞘里抽出,锋利的刀锋在漆黑中闪动着银亮光芒,隐隐带着蓝:“王家投靠了英王,薛家还能独善其身么?就是他想,别人也不肯的。”
薛家老侯爷是老将,西南那一块还有不少旧人,薛侯爷在朝中是户部尚书,他科班状元出身,主持过几任科举,官声不错,门生不少,还和将门袁家,伯府姜家是姻亲。
如今朝中大势力都已经表明立场,中小势力就成了二王争取的对象,薛家虽不上不下,又一向低调,却比**肋有用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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