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屋三间,再一间灶房,一个牛棚,不知道要多少钱才够?”来弟这样问出来。叔公们抚须各自算一算,报出来一个数字:“屋价总得个三十两,还要置办摆设,加起来你得积上四十两银才行。”
叔公们报出数字来,这价格没有把来弟吓一跳,来弟听过以后反而轻松下来。还余下十两多银子以备急用。这个价格让来弟觉得头立即就不疼了。对着屋里旧炕旧屋顶看看,来弟心想,早些摆脱吧。
一个月以后,来弟家的新屋子落成,最高兴的是梁五,梁五跑前跑后是最帮忙的人。主屋三间,中间也多一间待客的堂屋。单独做饭在灶屋里,以后夏天不会太热。牛棚倒搭了两个,都是大而宽敞的,虽然现在还没有牛,却可以放柴禾,以后当仓库。
最后搬家那一天,来弟家里照例是摆酒,请村里人一起来吃饭。酒一直喝到夜里,梁五表哥是待客的人,他喝的不少,站起来去后面小解。王媒婆看着他站起来,也跟过去。以至于梁五回过身来走上几步,差一点撞上暗影里出来的王媒婆。
“来弟表哥,过来一步说话。”王媒婆把梁五喊到一边去,对着他黑暗中也可以看清楚的高大身材看看,王媒婆小声地道:“是来弟有件事儿,她是个姑娘家,这事要和你商议才成。”
梁五这就答应:“您和我说。”前面院中还有村人的喝酒声,夜里听起来分外的热闹,这声音足以把这里的声音压下去,王媒婆还是压低声音看一看笑的很欢喜的来弟,才道:“就是来弟到说婆家的年纪,这事儿我对着村里长辈们也说过,她家里没有老人,当然是长辈们当家,来弟表哥,要是亲上加亲也行,我来做媒人。”
梁五一听就要笑,他脑袋有些晕,在夜风中晃上两晃,笑逐颜开地道:“行,我和她说去。”话刚说到这一步,静夜里突然一起响,这响声没有震动地面,却是夜空中闪现出一朵大的烟花,直冲上夜空,比星星月亮灿丽不少。
正在喝酒的人先是看着,然后明白过来就是一声喊:“城里失火了。”这灿丽的不是哪一家在放烟花,而是城里走了水。
“看这火势,烧的不小。”叔公们听到这样议论,则是一一地安排:“宋平,你带着你那一支的人;田大,你带着你那一支的人……你们拿上家伙去城门口看看,要是能进去救火就帮一把手。”
喝酒的人就此散去,全村的人都来吃饭,桌子板凳是各人屋里借的,饭是请三婶和几个人帮着做。来弟家里没有人去救火,来弟就和有弟趁着别人没有睡,把借的东西一一地还回去。还过东西回来,来弟关新院门的时候犹豫一下,梁五也去救火,不知道今天夜里回不回来。
“姐,你关门吧,梁五哥说他夜里不回来,”有弟打一个哈欠,这样说一句。院墙上着的是尖利的碎瓷片,这是梁五为着防翻墙的人上的。瓷片冷片闪闪,就是梁五自己也翻不进来。
新屋子里的新摆设,还有一股子味儿。有弟呼呼大睡,来弟是没有睡好。看看天色明,起来打开门,路上有早起下地的人,就招呼一声:“城里还在烧呢,听说是安家着火了。”
日头高升的时候,再有回来的人都是疲惫不堪,身上脸上也有灰黑的印子,再证实一下:“是安家着了火,烧的很凶,几条街都烧没有了,倒是没有听到有伤人。”
有弟起来的时候,梁五回来,梁五脸上身上都是一道一道的黑,也不及洗,就跑进屋里大睡。有弟还觉得高兴,他没有忘记安家催租子的事情,对着来弟小声道:“姐,这是不是安家做错事情,老天要惩罚他们家。”
“不是的,有弟,”来弟怅然而且心里一紧,表少爷是贪婪,安公子是深沉,安家着火失了一大笔钱。最终不是又摊到下面这些人头上吧。
到上午的时候,村里走来十几个人,小杏儿也在其中。来弟看着他们往隔壁的安家老宅去,其中就有安公子。
真是奇怪,这位公子虽然是衣衫半凌乱,却还是态度沉稳,不疾不徐的样子。来弟心里闪过不疾不徐这个词,家里着火的人应该匆促出奔才是。
看着安公子身上一件青罗衣,衣襟是皱起来,人却是毫不慌张。等到小杏儿再出来,来弟才招招手探问:“是怎么了?”
“夜里鞭铺子着火,里面是旧年剩的鞭,然后就烧起来。倒没有伤人,只是宅子烧没了,还有几条街也烧没了,”小杏儿声音带着凄楚,安公子和她相比,安公子象是一个旁观者,小杏儿才象是家里着火的人。
小杏儿也有些着忙:“公子带着老太爷老夫人和夫人到这里来暂住一时,就我们这几个人跟着过来,别的人还在火场中收拾,看看有什么东西还能抢出来不成。”小杏儿说过,就帮着回家去拿东西来做饭:“都是水米没有沾牙。”
来弟再回到院里来的时候,对着有弟道:“昨天剩下有吃的,给隔壁送去吧。”有弟倒是不太乐意:“姐,咱自己也可以吃上好几天呢。”
“有弟,看到人难处,帮一把没有错。咱也得了他家的赏钱,在他家的山林里找吃的不是,”来弟自己到屋里去拿吃的。昨天破费的不少,还有没有动过的大馒头,整只的鱼等菜。来弟用个竹箩装起来,想想王媒婆平时觉得她不好,生病的时候她也来帮把手,来弟想,我不能不如王媒婆吧。
和来弟这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来弟端着吃的走到安家门口时,看到叔公们坐在里面,正在陪着安老太爷和安老夫人在说话。
安三接过来弟送的东西,安公子自己过来道声谢,倒是诚挚。来弟往门外走的时候,看到别人也来送东西,送柴的送柴的,送吃的送吃的。回到自己家里的来弟恬然一笑。有弟也不再噘着嘴,也象是明白过来:“就象别人帮着咱家一样。”
小小有弟明白过来,人小心软从来同情心一片,对着安家就格外的有怜悯。消息到下午的时候,更为准确。
梁五起来洗过手脸,坐在屋里吃饭,他说的算是清楚:“城门到早上才开,是怕有人趁火打抢跑出去。安家把自己烧光了,接连的几条街上烧的有他们家的铺子,也有别人家的屋子,他们还要拿出来一笔钱来赔才行。”
此时隔壁的安公子,已经换过干净衣服,还是他平时的好衣服,一件轻曳的竹青轻罗袍,看上去还是光洁如一枚刚剥壳的白**蛋,只是这白**蛋紧皱着眉头。
和安公子说话的是木宝捕快,他是刚赶到,一向泥土一身灰还不及拂拭:“城里没有找到表少爷,有人说看到他带着一包子东西出城往西而去。我带人赶到他老娘的住处,是匆忙收拾人去屋空。金不换没什么动静,正在找人写状纸,烧掉他们家五间铺子,他要告状赔钱。”
坐在屋里原木座椅上的安佶公子冷冷一笑,唇边是不屑的笑容,要我赔?无明一把火,我还要找人赔呢?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金不换是那只黄雀,还是我是黄雀,哼,安公子冷哼一声,看在木宝眼里。
一向了解安公子的木宝觉得这夏末的天气里,身上也有些冷。安佶公子淡淡一笑,手上是他那把常带在手边的楠木镶金钉的折扇,轻轻一声“啪”,打开折扇看似漫不经心地摇几摇,这才对着木宝道:“生受你才是,麻烦外面用过饭,再去打探消息来。”
木宝出来用饭,外面摆着一桌子客饭,仍是如在安府一样,有肥**也有整条鱼。木宝这就放下心来,用这样的饭招待我,看来公子没有动摇本。
“这里乡风淳厚,这是他们一早送来的。”安三对着木宝适时的说一句,木宝举起来筷子:“我知道,”这种掩饰的话还要你交待。
独坐屋中的安公子只在沉思,这火是怎么烧起来的?昨夜明月喜人,公子月下独步睡的晚,侍候的丫头妈妈们也不敢睡。总觉得心中烦闷睡不着的安公子,只在月下走了一会儿,就听到一声闷响,然后是火起。
好在到目前为止,没有说伤的有人命。火场中留下的有一些家人,安公子命他们火烬尽后,细细地搜索一遍,或有骸骨,或有别的什么都一一检呈上来。
好在我们安家,没有在地底下埋金银的习惯。安公子这样想着,脸上是一个诡异的笑容。
第六十三章,公子落难(一)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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