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艾德里安那样的年纪,他是不会料到这些的。并且那时,与爱人的交合十分自然纯粹。如同天生丽质的少女,无需粉饰。而有朝一日,少女会涂脂抹粉,用烙铁烧烫自己原本轻盈爽朗的头发,穿上将内脏挤压变形的塑身衣追求已失本真的美丽。像原本仅仅用来蔽体的衣物最终演变成或体现品位或显示身份的满足人们虚荣的东西一样。情欲也如此,有朝一日,它不再等于与爱人的交合,而是等于寻求快乐(甚至用于满足虚荣),都是自然而然的事。
但纳夫塔利凭艺术家特有的直觉,隐隐觉得事情并不全是看上去那样。
纳夫塔利对店主人屋里的小摆件很感兴趣。在纳夫塔利看来,这位店主可说是颇有些品味的中产阶级。
有一次,纳夫塔利在橱柜上看到一副很眼熟的德国瓷器:“我确定我见过他们,但想不起在哪儿。”艾德里安笑着说说:“是不是在哪位夫人的沙龙里?听说这些是真品。”
店主人屋子里有一扇锁着的门,纳夫塔利总觉得里面透着油脂的味道。艾德里安说他也从没进去过,那扇门一直锁着。
然而,最让纳夫塔利疑惑的是在那个闷热的夏末,他到皮加勒的酒馆去找吉布森,却见到了原本告诉他自己要去帮店主进货的艾德里安。
那个午后,天空中的云像被滚筒滚平了的油彩一般连成一片,没有一丝纹路。天气让酒馆里的汗臭酒臭灰尘臭粘黏在一起,人们的脾气也可想而知。
吉布森那段时间常到那几个酒馆聚集,好像被那波革命党人深深吸引了。据他说,他们的那位黑发领导“有着慷慨正直的心灵和无与伦比的魅力”。
他们毫不掩人耳目地活动着,声称要在明年春天(也就是公社的十周年)制造一场大事件。他们每天在酒馆里,慷慨激昂地指责现时共和国民主的虚伪性,抨击官员、王亲贵族。
有次,吉布森带纳夫塔利去喝酒,他们的黑发领导就正在演讲。纳夫塔利听他慷慨激昂的低沉声线怒吼道:“我们要扒了那群大资产家的皮!”
纳夫塔利听说那天下午那波革命党准备在酒馆生事,便临时决定去找正在那喝酒的吉布森。
纳夫塔利到酒馆时,两拨年轻人在酒馆里对峙,一拨站在世界的此岸,一拨站在世界的彼岸,中间仿佛是任由他们主宰的世界。因为两拨人都有“正义”这位大名鼎鼎的将军,于是不知谁敲碎了一个酒瓶后,整个酒馆忽然像开演前的马戏团观众席一样鼎沸起来,然后号角鼓点一起,狮子老虎美洲豹全从笼中窜出,人流的山洪裹挟着桌椅板凳、木桶酒杯,一齐涌上了街道。警察也到场了。
纳夫塔利在混乱的人群中逮住了吉布森,赶紧往外冲,这时他忽然看见戴着深蓝鸭舌帽的艾德里安就在他们不远处。
那顶遮阳用的蓝色工帽下,艾德里安两鬓的头发早已被汗水浸湿,米白退色的大衬衫让他显得更为单薄,然而他却一跃翻过一张倒下的桌子,回过头去看着那群抓扯着互相头发胡子衣衫、乱扔着酒瓶酒杯桌椅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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