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酣酒热,小鱼儿有点倦了,她起身告辞。
闲来无事,不知不觉竟来到丽春院彩漆的门楣下。看着周围熟悉的街景,在这里相处的点点滴滴又浮现在心头。她往东院走去,黑漆漆的大门紧锁着,那人不在。
帘幕低垂,今日丽春院有点不寻常。
正是日暮时分,平日这楼里楼外,揽客的、进酒馔的还有那些来寻欢作乐的客人,人来人往,车马盈门。如今却静悄悄地,只有几个服侍的丫鬟小厮无打采地坐在正堂当中。
“听万年县县府的差人说,那人到医馆不久就死了。”
“当日我就在一旁,眼见那人背上被搠了一个黑窟窿,淋淋沥沥一地血……”
“唉,这样子怕是再难有客人上门了。”
没头没脑,听了这么几句话,她觉得自己酒醒了大半。
枕溪阁。
若有似无的琴声。寂寂黄昏,光影暗淡,流岚横抱琵琶,细长的手指,随意而灵动地抚着冰弦,泛着苍白的光。
小鱼儿推开门,琴声微微一滞,却没有停,如淙淙流水从他指尖缓缓倾泻。
这是一支古雅遣慻的曲子,重复的旋律以不同的节奏和技巧进行弹奏,竟然有了一种复杂纠结的情绪在里面,一下一下,仿佛撩拨着她的心弦。
她住了脚步,就座在门槛上,双手抱膝盖,闭上眼,静静地聆听。
不知过了多久,琴声住了。睁开眼,暮色四合,虚境落下。流岚沉沉地端坐在幽深的暗影中,唯有一双眸子亮晶晶地,默默地望向她。
裙裾微动,她起身走到他身边,盘腿坐下。
“前几日听个越州人说了个好笑的故事。”似是好笑,她咧了咧嘴,“老虎带着猢狲闯到一户人家,要吃人。那家的女娃慌慌张张爬上了树。老虎没奈何,用个麻绳系了猢狲的脖颈,撒到树上抓那女娃。眼见猢狲逼近,女娃吓得尿了裤子,正浇在猢狲头上。那畜生唧唧哇哇大喊‘热’、‘热’。结果老虎埋头咬着绳子一阵拽,跑出去十几丈,生生把那帮衬的猢狲拉下树拖死了。”
讲完后,她自己咯咯地笑了一阵子,抚着口:“你可知为何?呵呵呵,只因越州方言‘热’、‘曳’同音。老虎以为猢狲得了手,就狠命地拽。”
他眼睛含着笑意,静静地听完,嗤嗤地轻笑,附身捞起她:“你这故事不但诙谐,还让人长了见识。要是盛夏之际到了越州,可不敢随随便便说‘热’了,只拿汗巾子悄悄擦了便罢。”
“流岚,我听了什么趣事就想告诉你。你有什么忧愁也告诉我好吗?”
“嗯。”
他嘴上应着,仍是什么都没有吐露。
他不说,她就不能打听了么?如果有报纸的话,丽春院的事情已经足够上社会版的头条了。
有个外地进京的武将,在丽春院遭了仇家的刺杀,送了命。连累的还有几个人受了轻伤。寻欢作乐的天堂瞬间变成了修罗场,客人自然不敢再上门。
教坊娘子要吃饭穿衣,自然都想寻了别的地方。人是活的,要走便走。可是那桌子板凳,亭台楼阁都是死的。好好的一块地方,出了这等凶险之事,怕是今后好长一段时间都难以恢复人气。
她在两坊熟识的姑娘中走动,零零碎碎听了许多,心中焦急。
每次见到流岚,却在他面上看不到任何焦虑的表情,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神气,仍旧若无其事的开着玩笑。
这样的大事,她还是希望他能第一个告诉自己。然而,无论她怎么旁敲侧击,他仍是闭口不谈。
秋风起,满目瑟瑟。
一日,她正在庄子里拾掇那些葡萄藤。只见一辆螺钿马车徐徐地驰了进来,两个跟车的小丫鬟拥着个盛装华服的美人,是叶细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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