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1 / 2）

熬糖稀的前一天早上，安氏和黄寡妇一起将所有的红薯从灶堆里出来，到水塘边洗净，冬天池水冰凉刺骨，两人忙了一早上，手都通红通红的。

公**还没打鸣，两家人就都起来了，黄寡妇把王鸣也带了来，小家伙咬着手指头躲在阿娘身后不敢见人，他是遗腹子，从小没有玩伴，都是一个人自己玩自己的，他阿娘又是寡妇，自然没人上门，所以他有点怕见到生人。

安氏抓了把点心塞在王鸣口袋里，嘱咐他慢慢吃，和哥哥姐姐一起玩，王鸣捂着一口袋点心乖巧地点了点头，海子抱着他在小脸蛋上狠狠亲了一口，沾了他一脸口水。不过他很乖，任凭哥哥蹂躏自己的小脸，一点也不生气，还呵呵呵呵发出可爱的笑声。海子越看越喜欢，一会儿就牵着他的小手请他一起玩他的宝贝陀螺去了。小溪也抢着要照顾小弟弟，海子不肯，兄妹俩抢着给小弟弟献殷勤，一上午尽拿着各自最心爱的小玩具围着小弟弟直打转了。

王珛南撑着眼皮做了一份简单的早饭，一大锅南瓜丁汤，摊了十张**蛋韭菜饼，把昨天从镇上买的几个大包子上屉子蒸了，就够了。

安氏和黄寡妇洗好红薯回来，早饭刚刚摆上桌，黄寡妇连忙推辞说自己在家已经吃过了，小鸣眼巴巴地盯着海子哥哥递到他跟前的包子，看着阿娘不说话。

“吃过了也再一起吃点，等会儿有的忙，午饭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呢！”安氏不由分说，拉着黄寡妇入了席，小鸣看见阿娘也拿起了筷子，眼珠子溜溜一转，在面前的包子上咬了一口，留了个小小的牙印。

小鸣吃了个包子，喝了一碗汤，就饱了；海子却一连吃了两个饼子，一个包子，喝了两碗汤，才差不多填饱肚子。王珛南对自己大哥的胃容量早已经见怪不怪了，那多出来的饼子就是专为他做的。

黄寡妇在王家吃了顿好的，和儿子都喝了汤，吃了包子，心里愈发有愧，干起活来也非常卖力。小鸣则被海子的点心麦芽糖和陀螺哄骗着，一口一个海子哥哥，别提有多亲热了，小溪笼络小弟弟失败，气鼓鼓跑到厨房帮阿娘忙去了。

先把洗干净的红薯都煮透煮烂，大锅上方的屋梁上悬上一只纱布袋子，几人合力将煮烂的红薯糊糊和汁水一起倒进去，此时的袋子鼓囊囊的，像饱满的帆，刚开始时，汁水先是哗哗地往袋子下面放好的木桶里流，然后越来越细。黄寡妇不停地晃动着袋子里的红薯渣，最后和安氏一起用双手使劲地拧，直到渣子里再也没了汁水才行。

熬糖稀就是熬汁水。把汁水倒进烧好的大锅里慢慢煎熬。王运财负责往灶膛里加柴火。添火是门技巧活。刚开始的汁水很稀薄，颜色也有些绿，需要旺火烧煮，这时可以用易燃烧的松毛或者枯树枝，但烧了一两个时辰之后，汁水慢慢浓了，颜色也逐渐发红，锅里有气泡不停地往外冒，这时需用小火慢慢熬，否则沸腾的汁水很容易溢出锅外。

熬糖稀果然极为费神。人不能分神，得时时刻刻盯着锅里的动静，时间长了，等在厨房里的人脸上都烘得滚烫，腰和腿都酸胀得很，不过闻着满屋子浓郁的甜香，听着孩子们无忧无虑的笑闹声，心里也是甜的。

海子牵着小鸣时不时溜进厨房里去凑热闹，安氏了他们的脑袋，用锅铲在锅边铲了几下，铲下一小块一小块半干透明状的结晶块，给他们含在嘴里吮着当糖吃，虽然有些硬硬的，还有点粘牙，不过一股新鲜甜味却是直逼心底。

汁水熬成糖稀，灶塘里就不需再添火了，安氏和黄寡妇将糖稀慢慢地往罐子里倒，最后锅里还剩下一层薄薄的结晶，铲起来给孩子们当零嘴正好，大人们也都尝了点。三个孩子——除了王珛南嫌那糖太黏了坚决不肯吃——每人分了好大一块儿，几个孩子欢天喜地捧着黏黏的糖块躲到角落里去吃了。

小鸣今天尤其高兴，他好久没吃到糖了，今天得了这么好大一块儿，一时也舍不得一下子吃完，便偷偷掰开一半藏在了口袋里，预备留着以后慢慢吃。可是吃午饭的时候，他忽然发现，口袋里的糖都不见了！里面只剩下一团黏糊糊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