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不配做我们的王妃!”终于,有一个部落的族长开口了,大殿之下瞬间沸腾,所有人仿佛都怀着对时不语深入骨髓的憎恶,那言辞间的愤怒几乎掀翻屋顶。
“我的王妃,由我决定。”偟无不动声色的观察着众人,这时候,是他辨别敌友的最佳时机。在重压下还能站在他一边的,才是对寒之国真正忠诚之人。
“参见王妃——”第一个屈身行礼的,居然是破颜。他的头深深的低埋着,红色的长发迎风而动,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时不语依然能够感觉到来自他身上不可忽视的恨意。但是,他却行了最崇敬的礼仪。
“让我们为新的王妃致敬。”呼延冰雅随即出声,她的声音高亢而嘹亮,每个人都为之一动,那才是寒之国的王妃真正该有的魄力。
“参见王妃!”众人齐齐欢呼。然而,时不语却没有感觉到丝毫的轻松。她如今是站在风口浪尖上,她的生死依旧岌岌可危。
寒之国新任的王和王妃必须去主城的祭司殿参拜先祖。而此刻,祭司殿的大堂上,正停着两副灵柩。原本,除了寒之国的王,其他人的灵柩是没有资格进入祭司殿的,然而,这一次寒之国为一个人开了先例,寒之国的大王子,夭那。
寒之国的风雪依旧肆虐着。时不语披着猩红色的司袍,尾随着偟无和呼延冰雅朝雪岭之巅的祭司殿走去。那红色的司袍原本属于呼延冰雅,它是随着王妃一代一代传承的。
“王,是不是坐马车?”侍从在偟无身后小声询问着。从主城大殿到祭司殿有一段漫长的山路,而且沿着雪岭徒步而上风雪将越来越凶暴,历年来的王都是乘坐马匹上去的,连驭龙和呼延冰雅当初也是骑坐御雪马上雪岭的。偟无紧抿着嘴唇咬了咬头,他听到了身后将士的抽气声,但他毅然决然的徒步上山。
风雪刺透了时不语的大氅,她咬着牙挪动早已麻木的双腿,好几次差点摔倒,被身后的将士硬生生的拽了起来。她不敢流泪也不敢出声。嗓子早已冻得嘶哑,而眼泪,在这样的环境下只会冻成冰棱。低垂着的睫毛上布满了雪霜,她踏着偟无的脚印,丝毫不敢懈怠。
当天空忽然一片灰暗。时不语抬起头,她以为遇到了风暴,然而却是一群移动的飞禽,她猛然想起,雪岭深处的噬骨鹰,它们是寒之国雪域的守护者,大自然的卫士,它们在此守护着寒之国的先祖们。
灰色大殿就在眼前。它矗立在风雪中。象征着寒之国无畏之势的苍狼,猎鹰,骏马石像错落有致的耸立在祭司殿周围。目光炯炯的直视着暴风雪。
“无畏而无惧的先王,请饶恕罪子偟无……”偟无轻声念叨着,跪在了茫茫的雪地中。身后尾随的将士愣了一下,虽然他们早已历经寒之国的风雪,却也抵不住这一路而来的寒冷。时不语走到偟无身旁,褪下了身上的司袍,那肆虐的风就像一把把刀,立刻在她脸颊上留下一道道的血口。抽出时之蓝在送行时赠予的匕首,时不语划开了自己的手掌,将双手按在祭司大殿脚下的雪地中,扣下额头。
这是一种古老的祭奠。象征着赎罪与美好的祝愿。这是来寒之国的路上雷远提起过的一种仪式,时不语无意中记住了,因为在当时的她看来,能够抵御这狂妄的风雪,是需要怎样的勇气和毅力,而此刻,她不得不相信自己必须具有这样的勇气和毅力。
所有尾随的将士都注视着她,慢慢的跪在了雪地上。风雪落在所有人的身上,久久不肯化开。不一会儿每个人的身上都一片白茫茫的雪花,从远处望来,分不清是人,是雪。
“寒之国大王偟无,之王妃时不语,在此用自己的鲜血立誓,将永远忠于寒之国,守护寒之国的子民,将维系寒之国与鎏焉国之间的和平。对于两国之间的血债,我愿意用自己的鲜血抵偿。”
女子轻柔的声音在风雪中回荡。每一个将士都握紧了拳头。坚韧而不可动摇,她,确实就是寒之国的王妃。无论反对她的呼声有多么高亢,今天尾随着偟无的将士都不得不认可,寒之国的王妃,叫时不语。
时间是静止不动的,流动的只是人心。当心思沉溺,也就不再有光游冉。
一个高大清瘦的身影覆盖住时不语的。一件猩红色司袍落在的她的肩头。时不语恍然从雪地里抬起了头,她的眼前是一片朦胧,她用力的睁大了眼睛,却依旧什么也看不见。
“这是怎么了?”时不语在心底嘀咕,一阵突然而至的恐惧截获了她,为什么看不见。
“王妃?”鬼臣一作紧了紧长袍的领口,他纳闷的看着跪在地上茫然不知所措的时不语,而她的正前方是偟无伸出的手。他知道这个时候任何一名女子都会觉得委屈之至,然而,既然偟无已经愿意伸出手,相信聪慧一如眼前的影公主自然懂得审时度势。
偟无默默的等待了一会儿,他纳闷着自己的心悸,他为何会觉得她如此的无辜,明明是她,她的国家背叛了寒之国,害死了父王和大哥,但此刻他宁愿相信雷远的话,公主一无所知,公主是无辜,他甚至有些小小的后悔,不该让她徒步上雪岭,她如此的弱不禁风。
但是时不语的反应超出了偟无的耐心。她依旧茫然的跪在雪地上,瞠大的眼眸毫无焦距的飘散着。她的无辜好像是一种责备,令他气结。“既然你愿意跪着,那你就跪着好了。”说完偟无收回了手,愤然的起步走向大殿,而他身后,错过的是她欲泣无助的惊恐,手掌的鲜血已经和地上的雪融成了一片,撕裂的疼痛令她皱眉,最让她恐惧的是,她能够听到偟无的声音,却看不见他的人。
“我是怎么了?”瞬间,所有的勇气消失殆尽,时不语摇摇晃晃的倒在了雪地上,身后的将士大吃一惊,纷纷围了上来。
“王妃——”鬼臣一作褪下自己的大氅包裹住时不语,不一会儿他就发现了王妃眼眸中的异样,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王,王妃这是……雪盲症。”
“什么!”
走到一半的偟无三两步跨回了时不语身边,将她从鬼臣的手臂里一把捞了起来,手指小心翼翼的撑开她的眼皮,果然,目光毫无焦距。“你不会早说?”
“王——”鬼臣担忧的看着脸色不善的偟无,他跟随偟无很久了,也了解偟无真正的脾,只是,很少看到偟无此刻懊悔的表情。
时不语只感到自己被横空抱了起来,她感觉一双温暖的手臂包围着自己,然而,眼前的一片苍茫却叫她心惊,她这是,失明了。
“王,先祖拜祭还没有完成。”鬼臣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但时不语依旧觉得自己的身体随着某人快速的移动着。
“我现在就要回大殿。鬼臣,立刻给我招来最好的大夫。”偟无的声音就在时不语的耳旁,她不由得瑟缩了一下,那么此刻紧抱着她的就是偟无本尊了。
雪盲症并不是一种病。长期生活在冰天雪地的居民并不为此所困,只有那些初入雪地的人才会被雪地的明亮晃瞎了,但这也不是真正的变成瞎子,如果医治得当不久便可恢复,然而,也有从此成为盲人的先例。
看着偟无抱着时不语回到驚偟殿,正侯在殿堂的呼延冰雅以及呼延零都吃了一惊。呼延冰雅原本是为了让偟无纳呼延零为妾之事来的,当她知道自己的外甥女原来早就属意自己的儿子,她心底的亲切也油然而生。原本对时不语还挺欢喜的,但鎏焉国的举动令她心灰意冷,想来想去偟无身边到底要有个忠臣的妻子为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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