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梓明从图画略带严肃的脸上看出,她又有重大任务要交给自己了。而这个任务,很可能和他写的这个关于荷园新村的调查报告有关。只是图画既然没有说要去哪里,要去做什么,他也就不便多问,只是答应着,接了车钥匙,转身就走。图画在后面说,你记得带着笔和笔记本。
王梓明回办公室拿了钢笔和笔记本,下楼来到街上,拦了一辆出租车,赶到了图画家楼下。他打开车库门,很熟练的把那辆丰田霸道开了出来,就像开自己的车似的。这辆车车膜很好,并且前后风挡玻璃都贴了膜,私密性很强。坐上这辆车,不用担心走到街上会有人把他认出来。7点钟,赶到了高速路口。他把车靠边停下,放着音乐,开着空调等图画。王梓明现在对这辆车已经很有感情了,一坐进去,就能嗅到图画留在车上的那种奇异的香味,心里立刻就产生了莫名的激动和兴奋。心想今天晚上,不知道会不会有自己期待的事情发生?
7点半,一辆出租车急速开过来,停在了霸道后面。车门打开,图画从车上下来了。王梓明发现,她的衣服已经不是下午在办公室穿的裙装了,而是很随意的牛仔裤和体恤衫,显然是回家换了衣服才又赶过来的。虽然太阳已经落山了,但她的脸上还罩着一大墨镜,把整张脸遮住了三分之二——显然是不想让人认出她来。王梓明还没有见过她如此休闲的打扮,觉得她格外年轻有朝气,离那个高高在上,魄力十足的领导形象已经相去很远了,更像一个成熟的小女人,在心里不自觉地又爱了她几分。
图画手里提着一个小巧的电脑包,里面应该是她的笔记本电脑。上了车,简洁地对王梓明说,去逢仙山。王梓明答应着,把车开上了高速,心里却有点纳闷,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跑那么远。
逢仙山是西部山区的一个景区,是万川最西边的一座高山,层峦叠嶂,风景秀丽。那山顶有一大石,豆腐块似的平平整整,因为和邻县毗连,素有一石坐三县之说。传说有人经常看到石头上有白衣白袍两老者对弈,及至走近,却又不见,故称此山为逢仙山。逢仙山离市区120余公里,下高速后还要走几十公里的盘山路,按照这样的速度,赶不到那里天就完全黑了。山上景色虽好,晚上去还能看到什么?所以王梓明听图画说要去逢仙山,不由得满腹的疑惑。
王梓明把车速保持在120公里,丰田霸道在高速上平稳地疾驶着。虽然车速很快,但车内却很安静,冷气十足,人体感觉非常凉爽。每次和自己心中的女神坐在这辆车里,王梓明都要忍不住浮想联翩,幻想着会有走不完的路,可以和她一直这样呆下去。还有更关键的,是他发现了一个规律,他两次体验“御器”,都是和这辆车有关,好像他们先坐到这辆车里,这就是他们的前奏,所以容不得他不往这方面想。想了一阵,心猿意马,车速也不知不觉提了上去。图画坐在后座上,不怎么说话,但身上的香味阵阵袭来,使整个车厢都变得温馨又暧昧。王梓明想说点什么,就说,图主任,我们这么晚还要去逢仙山吗?为什么不找个白天去。图画说,如果白天可以去的话,也用不着跑那么远了。她的话王梓明听得似懂非懂。过了一会,图画忽然把身子往前靠了靠,说,梓明,我问你,你对自己的前途有什么打算?想过自己的将来吗?王梓明想了想,说,我只想着眼前,对自己的将来确实想的很少,顺其自然吧。图画说,顺其自然其实就是不自然。梓明,我觉得你对自己的未来缺少规划,有点得过且过的思想,且有一定的依赖性。你是男人啊,既然涉足官场,就要有抱负,不说野心勃勃吧,起码也得有个追求目标啊。
图画的话算是击中了王梓明的命脉。他这两年的升迁,包括被推荐为副县级后备干部,都出奇的顺利,给他造成了一个假象,那就是自己的官运亨通,好像升迁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再说自己的领导又是自己的秘密情人,王梓明的依赖心里越来越严重,认为不管有什么事情,图画都会罩着他,所以自己操心很少。自己接下来要向哪方面发展?怎么去努力?采取什么办法和措施?他确实是没想过。听了图画的话,他只好实话实说,说,图主任,我承认我有依赖思想,主要是……您对我太好啦!
图画笑了一下,说,我也不是万能的,许多事情也帮不了你。梓明,你想过没有,万一有一天我离开了建委,要你自己一个人去面对机关的风风雨雨,你怎么办?还去依赖谁?一朝天子一朝臣,你知道这个道理的。那时候,怕你就不一定受新领导的器重了,所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王梓明可没考虑过这么严肃的问题。他想的是,即使有一天图画离开了建委,凭她的能力,也一定是高升了,做了市领导了,那自己背靠的这棵大树就更枝繁叶茂了,自己还有什么可以担心的?他坚信图画不会不管他的。所以他一点忧患意识都没有,很轻松地说,图主任,如果您真的离开了建委,有了新的岗位,那就把我也调过去,我还跟着您干。图画笑着说,看来你是真傻啊,思想幼稚得像个小孩。你怎么没想到,我万一是被贬了呢?你还跟着我吗?好吧,即使我高升了,也不可能把你带在身边啊,那不是等于宣告了咱们之间的关系吗?别人的口水就会把我们淹死的。
王梓明说,怎么可能呢,您怎么会被贬?您来到建委后,城市建设取得了突飞猛进的发展,市民们对建委的满意度大大提高,您的成绩是有目共睹的。您是功臣啊,怎么会被贬呢?
图画说,世事难料。你是大学生,也知道火烧庆功楼,杯酒释兵权的故事,功臣的下场往往是很可悲的。其实官场的复杂程度,远远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埋头苦干不行,还得抬头看路。但当别人生生把你的路堵死的时候,你还真的是无路可走了。
图画的话语里流露出一丝无奈的情绪。这让王梓明产生了不祥的预感。心想,一个政绩斐然的建委主任,谁会把她的路生生堵死呢?难道要把她的成绩统统否定掉?可她的成绩是实实在在的呀。王梓明一下子想到了市长展宏图,心马上紧揪了起来。这个笼罩在他心头巨大的阴影,看来也是女强人图画的梦靥!
在万川市即将召开的两会上,姜爱民书记要退下去,这是铁定的事实。市长展宏图要接任市委书记,好像也是早就定好了的事情。据说省委很重视万川市的这次换届,省委副书记高万山届时将亲临万川指导,确保平稳换届。而这个高万山,万川官场里的人几乎都知道,他就是展宏图的后台。这样说来,展宏图出任市委书记,也就顺理成章,没什么难度了。
王梓明正在胡思乱想,就听得后座的图画说,梓明,我送你一句话。失意的时候,即使你是一只虎,也要把自己伪装成一只猫,卧薪尝胆,等待机会。
王梓明点头说,我记住了,图主任您放心吧。图画自嘲地一笑,说,其实这句话,也是我送给自己的。
下高速时,天就黑透了。车上了盘山公路,路边就是悬崖,王梓明的车开的很小心。等赶到逢仙山时,已经是将近晚上9点了。王梓明发现,那山下有好多农家乐宾馆,一个个都是独立的小院子,客人不多,显得十分清静。王梓明以为这里就是图画的目的地,问她说,图主任,我们去哪家?图画说,不是这里,指挥他一直往前开。穿过这片农家旅馆,往山上走,进了山门,又继续往山上开。那山路很是险峻,急弯很多。幸亏这丰田霸道越野性暴强,爬坡也很轻松。等盘盘旋旋上了半山腰,看见路边山坳的竹林里还藏着一个宾馆,“逢仙阁”三个霓虹大字在深山里显得很孤独。三层楼的建筑掩映在绿树里,在夜里看上去,有些缥缈,还确实有点仙阁的意味,只是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仙女。图画说,就是这里了。王梓明把车开过去,发现不大的停车场里,黑压压停着一片小车,还都是一些好车,其中几辆车的车号很小,一看就是有身份的人坐的,不禁有点纳闷,这么晚了,这些人跑到这深山老林里干嘛?
停好车,图画带着王梓明向宾馆走去。还未到门口,路边竹林里闪出两个人影,把王梓明吓了一跳。仔细看了,是两个手拿强光电筒的男子。那两名男子看清楚了是图画,很恭敬地小声地叫了声图主任。图画也不说话,点点头。那两人闪开路,放他们过去了。进到院子里,看到院子里还站着两个人,看图画进来,其中一人把他们领到了二楼的一个大房间。进了房间,王梓明看到,这个房间里放了两张桌餐桌,有二十多个人围坐在桌子旁,正在小声地说着什么,屋子里烟雾缭绕。桌子上,菜都已经上齐了,很多都是野味。看到图画进来,有人说,图主任,大伙都在等您哪!图画歉意地笑笑,说,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又有人说,好了,人到齐了,开始吃吧,肚子早就有意见了。于是图画和王梓明也坐了,大家也不喝酒,开始风卷残云。
王梓明观察了一下,发现这二十多个人中,有不少都是万川市的政界要人。有市委常委、政法委
书记兼公安局长崔定,有市纪委书记童刚正,土地局长韩长生,规划局局长张天水等等,还有一些县市区的县委书记,县长,总而言之,都是一些有来头的人。王梓明不知道这些人今天怎么会聚集在这里,隐隐感到有什么重大事情要发生。但见这些人脸上都是轻松的表情,特别是童书记,吃着饭也不忘记幽默,很好地调节了气氛。王梓明一颗高高悬着的心才慢慢落了下来。
王梓明发现,在座的人职务最起码也是正县级,连一个副县级的都没有,只有自己一个人是科级干部。与这些位高权重的大佬们坐在一起,他很有点不自在,也显得很不协调。但这些人好像早就知道他要来似的,对他的出现一点都不感到意外,甚至连多看他两眼都没有。席间,大家的话题都很随意,说的都是一些生活中的小事,这个门那个门什么的,不涉及一点政治,王梓明也看不出他们有什么特别的目的。难道这些人跑了一百多公里的路,就是为了来吃这顿饭,讨论一下?
吃罢饭,又敲门进来一个魁梧的男子,看上去像个便衣警察,腰里还鼓鼓的,很可能还带着枪。他快步走到崔定面前,小声说了几句什么,就出去了。崔定就对大家说,好啦,都吃饱了吧?小会议室安排好了,大家楼上请吧。
于是一群人在三楼的小会议室落了座。那会议室窗帘全部拉着,显得有点神秘。中间是一个椭圆形的长桌子,大家就围着桌子坐了。王梓明拿着笔和笔记本,不敢在桌子旁就坐,在角落里拉把凳子坐了,惴惴不安,一颗心扑通扑通地狂跳,手心里满是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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