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书记介绍完了安监局的两位同志,从公文包里掏出一黄色信封,抽出一张信纸摊在面前,说,是这样。我们安监局纪委接到一封农民工的举报信。这封举报信呢,是反映工业园路工程在施工过程中,由于安全管理不到位,监管措施不落实,导致出现恶性安全事故,一名材料保管员被洪水冲走,两天后尸体才被打捞上来。但这件安全事故被工程各方隐瞒起来,工人尸体也遭到藏匿,并且施工工人还多次遭到威胁,要求不能乱讲,否则不但扣发工资,还会有人身危险。这封举报信呢,是属于实名举报,留有举报人的联系电话和姓名,并且说不妥善处理的话还会继续向上级部门反映,所以我们一定是要查个水落石出,给举报人一个交待。我们接到这封举报信后,局领导非常重视,经过认真研究,决定和你们建委联合成立调查组,对此事进行彻查,毕竟这个事情发生在你们管辖的范围内。大家都知道,今年呢,是我们万川市政府开展“平安建设年”活动的第一年,安全生产是今年的头等大事,所以我们是绝不允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当然了,我也不希望咱们建委真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纪书记把头转向潘青云,说,我和潘书记是多年的老朋友了,知道潘书记的工作作风是很严谨的,所以我更希望通过我们详细认真的调查,来排除这个事情发生的可能性。我们局派出柳科长、叶科长两位同志,配合你们做调查,并且我们昨天下午呢,已经和举报人联系上了,通过我们做耐心细致的思想工作,举报人也愿意配合我们的调查。我想会议结束后,调查组就立即赶赴工地,先和举报人接上头……
王梓明听着这个瘦老头不紧不慢地说着,急得心都快跳出来了。他在潜意识里意识到了步步逼近的危险,如一只无形的大手,向自己的喉咙抓来。如果安监局的人和举报人接上头的话,事情就再也难以隐瞒下去了,接下来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停职?行政记大过?拘留?后果相当严重,简直不敢想象。显然,这次举报人不会再是于满仓了,当务之急,是赶紧刺探出举报人的姓名,争取在调查组赶到工地之前,把这个人控制起来,让他也像于满仓那样消失。这是必须做到的。
王梓明盯着纪书记面前的那张薄纸,恨不得生出个带拐弯的千里眼,到底是哪个混蛋为了那几万块钱的奖励,要致他于死地。他坐在会议室那柔软的椅子上,下面却像坐着了个刺猬,局促不安地扭来扭去,虽然会议室开着空调,但他的汗水还是不停地往外冒。
纪书记嗦嗦地讲完,潘书记又开讲了。说纪书记这么重视,亲自带队过来,是对我们建委工作的极大支持。我们完全同意你们所说的调查方案,就请我们的孟书记、王科长配合你们安监局的两位同志,组成调查组,对这个事情展开认真调查。我在这里代表建委党委表个态:我们决不允许建委系统发生如此恶劣的事件,如果举报不实更好,万一查出来真有这个问题,我们也决不护短,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潘书记接下来再说的什么,王梓明已经听不见了,头脑里仿佛有上万只蜜蜂在嗡嗡的叫,思维也有点跟不上了。这时候他猛然发现叶欢欢正在盯着自己,一双眼睛湿漉漉的,满是关切的表情,似乎知道王梓明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王梓明的眼睛和叶欢欢一对视,猛然间就知道事情该怎么办了。他朝叶欢欢丢了个眼色,暗暗掏出手机,在桌子下给她发了个信息:想办法举报人名字,紧急!
王梓明刚按了发送,那边叶欢欢的手机就发出嘀的一声响。王梓明盼着她赶紧拿起手机来,就又朝她挤眼,但叶欢欢视而不见。
眼潘书记也快讲完了,把王梓明急得,脸都变白了。这时候就见叶欢欢终于从包里摸出手机,了一眼就塞了回去,漫不经心的样子,然后又不见动静了。
潘书记讲完了,孟厚德又开始哔哔了,介绍着上次调查遇到的情况,提出了几点注意事项,如当务之急就是和举报人接上头后,把他有效保护起来等等,把王梓明气的,着他那两片翻嘴唇一张一合,真想冲上去把它撕下来喂狗。
这时候叶欢欢站起来,很轻巧地走到纪书记身后,弯下腰,用手遮着嘴巴,附耳和他说着什么。纪书记很严肃地点着头。王梓明叶欢欢低垂的一双胸,在纪书记肩膀上挨挨擦擦的,好像是有意无意的样子。
叶欢欢说完坐回到自己座位上,在子上飞快地记着什么。王梓明不停地拿余光去扫她,但她始终不往这边一眼。终于,又是终于,叶欢欢才又掏出了手机,放在桌子下面,拇指飞快地动了几下。然后王梓明的手机嗡地一声震动,屏幕上蹦出三个字:李栓柱。
王梓明如获至宝,赶紧给刘宝贵发信息:紧急控制举报人李栓柱,调查组马上到,做好准备!
王梓明正在桌子下鼓捣手机,猛听见潘书记问他:王科长,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王梓明猛一激灵,说:没……没什么要说的。
潘书记就站起来说:行动吧!兵贵神速吗!
王梓明和孟厚德也坐上了安监局的别克公务舱,急匆匆往工地赶。车刚一出发,坐在司机后面的柳尚会就拿出电话开始拨号。王梓明知道他是在和举报人联系,也不知道刘宝贵是否已经把李栓柱控制住了,就在心里暗暗祈祷柳尚会你这电话可千万别接通啊!
柳尚会拨了一遍号码,把电话放在耳朵上,等,半天,又放下来重拨,还是没人接听,连续三次,终于啪嗒扣了电话。王梓明心里的一块石头也随即扑通落了地。刘尚会显然是个办案老手,老奸巨猾,在车上两片薄嘴唇紧紧抿着,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王梓明问他:柳科长,到了工地我们先问谁?柳尚会说,到了再说,情况而定。
车离工地还有一段距离,柳尚会就让司机停了车。几个人下了车,步行往工地办公室走。这又是柳尚会的老练之处,目的是不引起工人的注意,好来个出其不意,突然袭击。来到王梓明办公室,柳尚会也不急于问话,把办公室门敞开着,和王梓明和孟厚德拉起了家长。叶欢欢把记录拿出来摊在桌子上,准备记录,却发现他们说的只是房价、油价什么的,根与案件无关,干脆搁了笔,也加入到了聊天行列。
再说王梓明的信息发给刘宝贵后,刘宝贵立即找人把李栓柱塞上了一辆面包车,说是要带他去一个工地。一上车,有人说要打电话,把他的手机借了去。车一口气跑出市区,上了高速,也不知道把他拉到哪里去了。然后刘宝贵又紧急通知了赵俊才,交待他联合调查组马上要来。赵俊才有点爱拉稀屎,上次建委纪委来调查就把他吓得不轻,听说这次来了个联合调查组,也不知道是哪里和哪里联合的,心里更是不安了。后来到王梓明和纪委孟书记带着一男一女两个陌生人进了办公室,知道这可能是市里其它部门的人,就惶惶不安地坐在办公室里等,等着有人喊他问话。哪知等了好一会,就听见隔壁聊的热火朝天的,也没见谁来喊他问话,就有点坐不住了,出了门在院子里溜达,探头探脑地往王梓明办公室张望。
要说柳尚会这人狡猾,还真没屈说他。他这招叫做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我不是来办案吗?我不是要调查人吗?我不是要找人问话吗?我偏不这样做,我就是闲聊,聊些与案件无关的话题,会有做贼心虚的人坐不住的。果然,真的就有人坐不住了。
柳尚会慷慨激昂地讲述着当前国际国内形势,眼角却不停地往院子里扫。见一个干部模样的人在探头探脑,心里就有了主意。他突然停住了话题,问王梓明:院子里的人是工地的总监吗?
王梓明伸头一,果然是赵俊才在那里像只消化不良的猴子似的走来走去,双眼还贼溜溜地不时往这边瞟,就在心里就暗骂你这个笨蛋,老老实实呆着不好,非得在调查组面前晃悠!又佩服柳尚会的眼力,赶紧回答说,是的,这个人是工地总监,赵俊才。
柳尚会眯起眼睛远远地打量赵俊才,不紧不慢地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人肯定有问题。王科长,麻烦你把他叫进来。
王梓明慢吞吞地站起来,出了门想往赵俊才身边走,打算紧急在给他交待一下,不料柳尚会在后面叫住了他,说王科长你不用过去,站在门口喊他一声就成。
王梓明只得大声喊赵总监!过来一下!
赵俊才这人也是作践,人家不叫他谈话他坐在办公室里不安生,真是叫他的时候他又紧张地不行,脸色煞白,路都走不捏贴了。王梓明他这怂样,生怕他扛不住下软蛋,就站在门口给他丢眼色,意思是要他一口咬定工地没出过事。但那家伙只顾往办公室里面,根没王梓明的表情。
等赵俊才进了屋,柳尚会转脸对孟厚德和王梓明说:孟书记,王科长,对不住,我想请二位暂且回避一下,不知是否妥当?孟厚德和王梓明一愣,对视了一下。王梓明还在犹豫着,孟厚德站起来说没问题没问题,我们全力支持柳科长的工作!说着话拉起王梓明走了出来,并随手关上了房门。
王梓明不知道这个一副太监相的柳尚会要用什么手段去对付一副窝囊相的赵俊才,但预料到在这两个人的较量中,赵俊才一定是完败的一方。一旦赵俊才心理防线被击溃,来了个竹筒倒豆子,那一切就都完了。赵俊才、王梓明、刘宝贵这一条绳上的三只蚂蚱的大腿就算是被掐了,谁也别想再蹦Q起来了。
王梓明从办公室出来走到院子里,到女校长穿着一件汗衫,挺着一双大奶正指挥学生们上机操练,声音粗犷地叫着:降大臂!降大臂!好,开小臂!
孟厚德被女校长吸引了,走过去站在她身后学生们训练,余光却往女校长身上瞟。王梓明趁机哧溜钻进了赵俊才办公室,跳上床,把耳朵紧紧贴在那个过空调管的墙洞上,屏息静听。
就听得刚才说话还很客气的柳尚会,这会却像变了一个人,猛兽般地吼道:谁让你坐了?谁让你坐了?站起来!
这声音别说赵俊才了,就是王梓明也觉得头皮发麻。
可能是赵俊才听话地站了起来,柳尚会顿了顿,接着问: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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