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桌面上撑起身子,只一眼,就看见了从外面慌慌张张冲进来的我。
也许是我这副没轻没重的跟天神般从天而降的样子吓到她了,我看见彻雪的嘴唇似在嗡动——想要说什么,但是费劲了力气没说出声,终究是挣扎着又伏在桌子上,平息自己急促的呼吸,嘴唇一片雾蒙蒙的白,明明一耀日前我离开陆府时她还是好好的。
笑颜如花,赢得三春辉映。
可现在,见着此情此景,我心里莫名的升起一阵绞疼,可在她面前,终究是不能。硬生生的将腔里涌上的酸涩吞了回去,转过头用袖子胡乱地拭干了眼泪,这才强挤出一副笑脸迎向她。
我看着她,那人浅眉微皱,好一副入神模样,想必是在思考我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吧。
倒杯水吧,未待她多想,一手执了茶壶,另一手拿了杯盏,看她这个样子,我心里疼得紧,本来是想要喂给她的,但彻雪似乎像是不想被我碰到一样,连摇着头往后退避。
看到她这副虚弱却依旧要强的样子,此时我的心中仿佛有一颗种子,嫩芽在那一瞬间破土而出。
我的手就定在那里,去也不得回也不是。
忍不下心、没有办法强求她,彻雪就是这样的人,作为金星陆家的长女,她不能有一丝软弱被人发现。不论在哪里她都有自己的坚持,即使是面对着自己十分厌恶的人陷入囧境时,也会一视同仁为之留下八分情面。
诚人以我,必报之。
所以我听妍溪郡主说,不论是在黎阳还是淮南境地,只要是见过陆直司的人,都是有口皆碑的称颂。
虽然我一开始就把她的这种尊敬当为官家小姐的麻烦事,有时也不屑一顾,觉得太讲究,没人情。
想必我此时站在这里,看见她如此虚弱的一面,对她来说也算是一种彻彻底底的羞辱吧。
不过我可顾不了那么多,只要是跟她有关的事情,我就静不下心去放任不管,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对她这么上心。
看着彻雪为难的模样,我想了想,将那杯子推到她面前。
唉,好强也得分时候啊,都这样了,那点点自尊有那么重要吗?心里这么想着,有点生气,我恨恨的看着她,陆彻雪啊陆彻雪,你难道不管在谁面前都是如此,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一点都不露出去给别人看吗?
何必啊何必!
好歹她是接过了,我紧紧的注视着她,执着杯子的手都在轻微的颤抖。
摇了摇头,叹息一声。
你这样活着多累!
看着彻雪小口小口的将水送了下去,我这才从她手中接过杯子。她回给我一个感激的笑容,有些失力的伏在桌子上。
头枕在胳膊上,一袭瀑布般的黑发顺着肩膀倾泻半身,黑珍珠一般。
我努力控制住自己身出手,妄图抚理顺她的欲(真.和谐)望。
歇了好一会她才强打起神,声音依旧柔和,只是有些憔悴,“多谢你,弦歌,我不是故意躲开,只是我——病未愈,有所不便。”她沉了声,“太医说,这是种疫。”
说完,有些无奈的笑笑。
原来是因为疫,所以才不让我靠近她……我悬着的心一下子缓了回来,脸色稍霁。她只要不讨厌我,就好了。
彻雪若是厌恶一个人——是无论如何都看不出来的。
她既然能和我解释这些就说明,在她心里,并不讨厌也不嫌弃我的是么?
心中的暖意一下子蔓延到全身,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这就是你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的原因?”我问道。
她略一犹豫,点了点头。
此刻的陆彻雪就像是个需要照顾的孩子一样,她苍白的脸上透着一抹不同寻常的红。
“胡闹!”我一拍桌子不由得大声吼了起来,“谁让你这么自作主张的!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被别人带来多大的烦恼,谁来照顾你,重紫和莲香呢?她们不是你的奉双么,你都病成这样了,你们陆府上下就没一个人来管吗?嫡长女都病成这样了也任由你自生自灭吗?”
她眉头一皱,压低了声音咳嗽起来,听在我耳朵里,撕心裂肺的。
我的气势一下子就没了,慌了手脚,又续了一杯白水,送于她面前。彻雪接了,边忍着咳嗽一扬脖饮了去,我想给她拍拍后背,却被她一直纤纤素手拦住了。
彻雪捂着口,摇摇头,“弦歌,我自己行的。”
“这——”这哪行!
“这是我的意愿,与他人无关。”她平复了好半天,才缓和下来。
此时的陆彻雪虽然虚弱,但是眼神一如往日般明亮。让我想起三九天雪地中的寒梅,任凭那白雪苍茫,依旧一支独香。
“重紫和莲香都不知道,我让重紫去带莲香往天山寻那鬼医,墨姑娘去了。府内的事,也是我求重祖爷爷做的主,弦歌你莫要错怪了他们。”
我嘴角一阵抽搐,有什么动心在口里憋着,喷不出去的劲。照我往常,非得刨问底管着一锄头闲事,可——她的话在我耳朵里却跟圣旨似的,说的都对,连反驳都是不曾有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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