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把年节看得重,除夕晚上吃过了饺子,众人便分列男女向老太太拜年,因桂含春和许凤佳同小五房没有亲戚,这拜年问好是赶不上的了。倒是含沁怎么也算是自家人,老太太又有心和他亲近,等两个客人回屋去休息了,便让含沁进了里间,“还小呢,过了年也就是十二三岁,不到要避讳的年纪。”
含沁平常油嘴滑舌的,这时候倒是动了点感情,呼吸声见了重,“往常过年总是冷冷清清的,再没有今年这样热闹——这也是第一次领压岁钱呢。”
他是独立支撑门户的大人了,手里的活钱当然是多的,老太太给的二两银子也不算什么。榆哥、梧哥等人,到底也是四品人家出身,平时自然有月钱等着,虽然到不了自己手上,但却也不短钱使。善柏和善桂年纪不大,家里也没有给月钱的习惯,看老太太的压岁钱就看得很重,接过来了珍重掖在怀里,老太太看了,心里倒又高兴了几分,就笑眯眯地逗孙子们,“表哥是头回领压岁钱,把你们的份让给他,让他拿个三份子吧?”
善柏倒还好的,明知道祖母是在说笑,便道,“好哇,给了表哥,再问表哥要一份儿。”善桂虽然也明知道祖母在说笑话,但却还是流露了一瞬间的不舍,才笑道,“嗯,这就给表哥送去。”
众人越发一笑,萧氏看着儿子,满脸的慈爱。王氏却不免略略皱了皱眉,因是新年,也不曾多说什么。也就只有善桐眼尖,一眼瞧见了关在心里,只等着回头问母亲了。
大年初一众人自然要到祖祠祭祖,到了下午,老太太在家招待来拜年的亲戚,王氏打头,三个媳妇们一道出去拜年。因为今年冬天路坏了不大好走,几个媳妇嫁得也远,都没有回娘家的意思,大年初三,老太太就吩咐,“都在家歇着吧,前些日子也都辛苦了。”
正月里禁忌多,多半也是为了让人们有个由头歇着,王氏倒也难得地清静了下来,靠在炕边看过了丈夫来的几封家信,字里行间都琢磨透了。又想拿账本来看看,奈何这是正月不让动算盘,便又熄了心思,正在惬意时,就听得帘子一响,小女儿进了屋子。
过年就是十一岁了,善桐不言不笑的时候,多少也有了些大姑娘的样子。因为年边忙碌,也有近半个月没能好好打量小姑娘,王氏定睛一看,倒觉得她长高了些,因在正月里,穿了颜色衣裳,头上也见了金玉首饰,看起来倒和在京城的那几年没甚差别。王氏不禁微微一笑,淡淡地道,“怎么,不和你那些小伙伴们一道出去野?”
“我是大姑娘了。”善桐就小心翼翼地蹭到了母亲身边坐下,盯着脚尖道,“前回祖母还说,过了正月,让我同善喜一道读书。我想,也不能还把自己当个孩子,闲来无事,就出去乱跑了。”
孩子太讨祖母喜欢,是好事也不是好事,约束得狠了,她到祖母那里一诉苦,老人家有心发作,训斥下来,难做人的还是母亲。王氏虽然有心教导女儿,但如今在婆婆跟前已经够难做的了,也不想把局面搞得太僵。如今善桐自己懂事,明白道理,她哪有不开心的?心下顿时就是一阵熨帖,拉过女儿来摩挲抚弄了片刻,才想着问,“你姐姐呢?”
“在里头带着樱娘做针线呢。”善桐略一咬牙,知道此事总有一天必须得和母亲摊牌,她深吸了一口气,略略平静下了耳边雷鸣一样的心跳声,一张口,话就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了。“是含沁表哥年前对我说了几句话,过年忙,我就没和您说……”
王氏不由神色一动,略一寻思,也不禁叹息。
“真是个小人。”她低声道,“什么事都办得这样漂亮。”
看含沁和三妞亲近,还以为他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走到了歪道上去。原来想的却是借三妞传话——唉,也是榆哥愚钝,否则,含沁也不用这样大费周章。
至于含沁是怎么知道自己有意同桂家结亲的,王氏盯了善桐一眼,心底多半也猜到了几分。女儿心里挂念着姐姐那是好事,她也不想拆穿,因此没加细问,只道,“他都说什么了?”
善桐便将含沁的几番叮嘱,和盘托出,“说是这门亲事要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桂家长媳名分已定,是……”
三言两语,便将桂家长媳竟是农家女的事,告诉了王氏。
不消任何人点醒,王氏已经听得眉头大皱。善桐忙又趁热打铁,略带忧虑地道,“含沁表哥还说,这件事可没那么简单,要办成不大容易。不过,他自然会鼎力相助……”
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就算身后代表了桂家一房,现在也还不到他出头说话的时候呢。纵使含沁身上带了功名,人微言轻的,鼎力相助,能助到哪里去?
王氏的眉头不禁慢慢地打成了川字结,善桐见此,知道母亲心里已经品味到了这门亲事的难处,索一咬牙,把底牌也搬了出来。“还有一件事,不是含沁表哥说的,是我自己看的,也不知道该不该和娘说。”
这答案自然不可能是‘那你就别说了’。善桐轻声细语,在母亲耳边又给桂含春下起了谗言,“就是除夕的时候,含沁表哥和我说事呢。许家的那个世子爷来了,一来又问我杨棋的事,杨棋你还记得吗,小四房的七姑娘——”
“怎么不记得。”王氏不禁微微一笑,“比你还小一岁,成什么样子了。”
想到桂含沁的人小鬼大,不禁也叹一口气,“家大业大,这些庶子庶女,一个个都是怪。”
善桐听在耳朵里,倒也听出了一点意思,她对杨棋倒没有什么,在除夕之后,更有些隐隐地忌恨起了这个印象早已经模糊的玩伴,可却早把桂含沁当作了自己人,听到母亲这样一说,不服气就浮到脸上了,却不敢多说什么,只道。“我也难得见到世子爷,就索说了些我们小时候的事给他听。我觉得……”
她咽下了口中的苦涩,道,“我觉得桂二哥听得也很上心!后来许家的大少爷也发觉了,脸色可一下就变得古怪起来啦。”
这样说,老九房是宁愿娶个庶女,也想和小四房攀亲了?这心思连儿子自己都体会到了,才会对小四房的女眷那样上心吧。
也是,按照桂二少的年纪,也就是他们家的六娘子、七娘子和他年纪相近了……
还以为桂、杨之间早有默契,这一代的亲事如果不是着落在善榴身上,也会归给大房的善桃。没想到他们吃相居然这样不好,为了和南边的总督攀上关系,连个庶女都愿意娶回来做当家少?
尽管对老太太有诸多不满,但王氏心里始终还是服她老人家一件事的:小五房如今光是男丁就有十多个了,虽不是个个都读书有成,但就是最浪荡的三爷,也只敢票票戏写写唱词,嫖赌是绝不敢沾手的。别的林林总总也不多说了,小五房的家风,是数得着的正。
在西北,家风越正,嫡庶之分看得也就越重。自己本来想着,要是善榴婚事不成,桂家的三少爷和善桐也算是年纪相近,这样看来,即使桂家愿意再和杨家结一门亲,老太太都看不上这娶庶女为当家主母的做派了。
也罢,若是要娶为当家主母,小五房也的确是高攀了。再说,次子媳妇出面理家,就为将来伏下了无穷无尽的矛盾。想要安安闲闲地做个次媳,几乎已成泡影。这样看来,这门亲事也的确是弊大于利了。
王氏叹了口气,还有些恋恋不舍地玩味了一下桂家的门第,随后便一扬眉,干净利索地道,“娘知道啦,这件事,我心里有数。”
这是变相的逐客了,善桐也不是听不懂,但却依然留恋不去,王氏本待与望江计较一番,见女儿如此,倒是有几分心软:说了要将她当个大人看,也就得当个大人看起来。
“要是这消息能来得早几天就好了。”她将一丝后悔露给女儿看到,“也犯不着和你祖母闹得这么僵,这一次,少不得又要你在祖母身边相机说说好话,让老人家回心转意,问一问诸家的亲事了。”
母亲能这样利落地放下桂家,着实令善桐喜出望外,最初一波喜悦过后,又难免觉得好笑:一家人,本来就应该抱成一团,母亲心心念念,也是为了大姐考虑,要还得使出各种手段去打动母亲,那还叫什么一家人。
就算是祖母,也就是一两句话,说到点子上的事儿……一家人能有什么大矛盾?大年初七,族里商讨借粮的小会,那才是真正的戏所在呢。自己在这里为了姐姐算计母亲,转头再要到祖母那边挖空心思地为二房谋划,其实说到底,一家人还不是得紧紧地抱成团来,在小会上维护小五房的利益。
话说到这里,善桐不免又要往深里去想了:其实现在西北乱成这样,杨家村里斗得再厉害,还不是得一心对外?否则胡子们一来,就得和诸家村一样,老老实实地交粮食换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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