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佳终於醒过来了,我下定决心求证,心里仍然存有一丝希望──情况可能没太医说的严重,诊脉可能会错估情状。
我撕破她的中衣那一刻,好像把我们过去和谐美满的表象,以及我的心也一并撕裂…
我从没见过如此瘦骨嶙峋的人,就算巡视灾荒之时,也没见过如此骨瘦如柴的灾民──我的妻子,理应锦衣玉食的皇贵妃,原来只是表面风光,内里却如此凄惨。
我紧紧抱着想要逃走的她,语无伦次地乞求她的原谅,心里只想着:一定要让佳佳回心转意,一定要留住她…
佳佳却无动於衷,甚至有点不耐烦似的说:「皇上,臣妾什麽也不记得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不记得了」,就把过去三十年的种种恩爱,一笔勾销。像是春风过耳,丝毫不萦於怀──我不知道是该怒丶该哀丶还是该怨。
她转过头来却安慰了我,我心中顿时生出一丝希望──佳佳还是舍不得我的,不忍心让我难受。她会否只是装个样子,好让我着急?
那晚,佳佳入二十年来,我第一次留宿於承乾中。身旁熟睡的她踡缩作一团,连睡梦中也皱着眉,气息既急且短,好像连呼吸也有困难,鼻息浓浊,还不时喘咳不止,全身抽搐。我把她抱在怀里,捂着她冰冷的手足,她才渐渐安宁下来。
看着她这个样子,我心既酸且涩,想起自己以往总是轻巧地丢下一句「好好休养」,十天半月才来看望她一次,更是内疚难堪。胡思乱想了半夜,我终於想到──女子容易心软,特别是对孩子,可能会忍不住吐露真言。
於是翌日我让胤禛和胤禩来看望她,自己藏在一旁偷看──平生第一次做这种偷偷的事,窥探的居然是自己的妻儿,真是荒谬绝伦。
我算准下学的时间,早一步溜进佳佳房间的外间,藏身在屏风後面,听到佳佳在内间里,轻松地哼歌。
她哼唱的是我从未听过的歌调,而且居然是两广方言!
我转念一想:佟家是汉军旗,家生奴才中有不少汉人,佟国维府中若有一两个两广出身的奴才,也是平常。佳佳还在府里的时候,可能听着哪个奴才说的就学着了。後来查探的人回报,以前佟府确实有个出身广东的厨子,佳佳出嫁前在厨房里跟他学过几手南方小菜,我从前彷佛也尝用过,大概是那时一并学会的。
当佳佳因胤禛闹别扭而流泪,我以为她快要撑不住露馅──我那时还糊涂着,不知道她一旦卯起来,心可有多狠──我一边等着她承认说谎就马上冲进去,让她无从抵赖,一边不甘心的咬牙──我跟她从小到大的情谊,对我无动於衷,却为胤禛别扭了一下就落泪!
结果,她忽然转了话题,居然拿孝道开了个玩笑──她虽然一脸严肃,但眼里那点促狭,跟当年骗我喝药时几乎一模一样──这些天来,我终於首次找回一点熟悉的感觉。
既然事情急不来,这段期间绝对不能再出岔子。
我训诫了李泰和蕙兰二人,从此佳佳的脉案要呈上,蕙兰要把每天佳佳每天进膳的份量记下。我把出入乾清的腰牌给她,如果佳佳有何不寻常的情况,就要马上奏报,蕙兰含泪叩谢。
蕙兰是个好奴才,一心忠於主子,可以把命也豁出去,人却太过实心眼又不知变通。佳佳让她做什麽也好,她即使不赞同也会照做,所以我不能完全倚靠蕙兰。
我从此每晚在承乾留宿,一方面因为有利於佳佳身子康复,也是要她知道我对她关怀备至,让她别再起些作贱自己的念头。另一方面我要亲自观察她──佳佳原本就知道晴儿的来历,所以晴儿已不可用,可是突然安其他人到承乾去,又会让佳佳起疑。我唯有亲眼看着她的一举一动──我满有信心,以前没发觉不妥,只不过是没留心而已。以我的眼力,如果佳佳说谎,总会寻出蛛丝马迹来。
越是探究,佳佳却越来越让我不透,彷似我从来没认识过她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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