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他还是不知道乐意辞职的原因;凭心而论,她的离开对他的工作并未产生任何实质影响;只是在电梯经过十七楼的时候,心中会有莫名的失落。
在回家的路上,屈可可坐在后座,侧头靠在车窗玻璃上,展示一反常态的安静。乐意坐在她身边,双手环抱着自己,窝在座椅上发呆。
方起歌的视线从后视镜里望出去,恰好落在她身上。但见她亚麻色的长卷发编成一束垂在右侧,上身穿了孩子气的白色卡通t恤,下搭运动短裤。如此闲适的装扮更适合去菜场买菜而不是上夜店买醉。想着,他嘴角微微上扬。
乐意突然抬头,方起歌来不及收回视线,四目相对,她看到了他眼里弥漫的笑意。
一时气闷,她没好气的开口:“有什么好笑的?!”
方起歌本来正有些尴尬,闻听此言,似是被戳中了笑点,笑的益发大声。
“方起歌先生,你不怕笑得这么疯,晚上睡觉尿床?”她巴着他的座椅靠垫,心理暗道。
他回头,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突然说:“那你要帮我洗床单吗?”
“我为什么要帮你洗床单?”这样一个幼稚的无聊问题,他们竟然还有闲情争论。
“你难道不想对我负责任?”他斜睨着她,“我若尿床也是你害的,自然是你洗!”
“老太太靠墙喝粥!”她以一句方起歌不明白的暗语结束了这个无聊的问题。
很多年以后,他才知道这句话的含义:那就是卑鄙无耻下流。只不过眼下,他只是一头雾水的看着她们下车。
第二天,乐意还在睡梦中,被远在q市的父亲一个电话吓醒。他不知从哪得悉了她无业游民的现状,义正词严的勒令她回家接受再教育,重塑人生观。
乐意的父亲是个古板严肃的高中老师,从小就对女儿要求严格。从衣着打扮到言谈举止,都有一条条相应的规范约束。
要是让老头子看到自己现在的黄头发,估计被剃光头都有可能。为此,乐意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冲去了美发沙龙,先把自己亚麻色的头发染回成黑色,再一剪刀把肩膀以下大卷都剪掉。扎成个清汤挂面一般的马尾,她才战战兢兢的踏上了回家的火车。
一排三人的座位,她在靠走道的最外围。刚坐下没多久,发觉有人在身边停下,她遂起身准备让座。抬头的瞬间,乐意就有了问候上帝全家的冲动。这孽缘出现的频率未免也太高了点,站在自己面前的一男一女竟然就是童越和叶沛然,六目相对,都是明显的怔愣。
身后有乘客因此处莫名的交通堵塞提起异议,乐意率先回神,收起面前的小桌板,侧身站起。童越随即拉着叶沛然一边向身后歉然示意,一边走了进去。叶沛然在靠窗的位置,童越在中间。她低头整理了下身上微皱的衬衫下摆,重新坐下。
为了回家,她今天的衣着实在有些土气,不复前段时间在。在这两个人面前,无端就矮了一节气焰。坐下之后,三个人谁都未说话,听着动车上广播道:“感谢乘客乘坐d***次列车……”
乐意恍惚有些失神,想起了到s市求学后,第一个国庆黄金周长假回家时的情景。那年,最快的列车班次还是t字头,她捏着归家的火车票,拖着行李箱,在进站口排队上车。工作人员放闸检票后,人群像是潮水一般涌了上来,她差点被人流挤倒。幸得身边的女生扶了一把。
道谢过后,她们被冲散。等到重新上车乐意才发觉彼此竟是邻座,遂一路攀谈起来。两人同站下车的时候,乐意已经知道她叫叶沛然,和自己是同一所大学的学生。如此他乡遇故知的巧合,自是让她觉得两人有缘。
长假过后,两人还相携一同返校。来往逐渐密切的她们,就此结成了好友。
曾经,她们亲如姐妹;现在,她们势同水火。
乐意从昔日的梦境中醒来,眼角隐隐有着湿意。眼看火车快要进站,她伸了个懒腰,起身往洗手间走去。洗了把脸,她扶着座椅摇摇晃晃得回到位置上。入座前,眼角余光瞥到叶沛然小鸟依人一般靠在童越肩头,闭目小憩;而童越则垂着头,视线落在动车配发的书册上。
这一路上,三个人都没有交谈。
没多久,广播放送列车即将到站的消息,乐意伸手去够行李架上的行李。车身颠簸,她脚下一滑,然后听到叶沛然小声道:“当心!”
乐意撑住了前方的座椅,稳住身形。待列车完全静止后,才敢放手。回头看到童越正一手撑了椅背,一手扶着那个即将倾倒的箱子。乐意后怕的发觉,要不是他身高臂长的挡着,那箱子肯定是要砸到自己头上的。她为此真诚道:“谢谢!”
童越扯起一丝笑,“不客气!”
叶沛然在他身后怯怯的望着她,欲言又止。她随即大方的挥挥手,拖着行李箱先往前走了。
然后,他们各自下车。顺着人流从不同的出站口离开,越行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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