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笙拥了被子蜷在二哥身边,却是没有一点睡意,眼睛睁开闭上,闭上睁开,不停的辗转反侧。沐青开始尚还忍着,直被他闹了近半个时辰,终是忍不住,撩开被子在他臀上拍一巴掌,嗔恼道:“你睡不睡?”
沐笙“咝”一声,安静片刻,凑在他旁边犹犹豫豫的委屈道:“二哥,您帮我跟太太说句话吧,笙儿还小呢,不想这么早娶媳妇儿。”
“人小心思却不小。”黑暗中,沐笙都能想象到兄长面上的表情是多么端肃和不屑。
沐笙得不到他确切回答,蜷缩在被子里沉默半响,忽然又道:“二哥……”
“又做什么?”沐青语气已是不耐。
沐笙咬咬嘴唇,许是这样的黑暗给了他勇气,让他与一向严厉的兄长相对而又可以视而不见,他犹豫着,轻轻道:“哥,我见水之那日……”他顿了片刻,见哥哥并没有恼怒阻止他,平静了一下心绪,又缓缓说道:“那日书白不知从哪里得了一只野狍子,非邀了我们几人去吃烤狍子,他又嫌在家中拘束,便选了郊外半山腰一处八角亭子里,那时已是晚上,月亮很好,水之来时,我们已是宴饮近半,我记得那日她穿了樱草色襦裙,卷了轻纱披帛,云鬓高挽,踏了那一地月光娉婷而来,好像是从月上下来的嫦娥仙子。那些人嫌她来迟了,闹着罚她酒,她一连三杯吃尽,也不理会众人,笑着抢了我盘中一块炙好的吃了。我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女子,大碗喝酒大口吃,毫不扭捏造作,酒吃尽了,她便眯着醉眼,拿筷子敲了碗击节相和而唱‘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夜阑风静縠纹平,小舟从此逝,沧海寄余生’。我坐在她身旁,看得到她眼中泪光一闪,便觉得自己的心忽然跟着疼了一下。”
沐笙眼睛望着黑暗中模糊的帐影,轻轻叹了一口气:“她原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只因一场意外导致父母双亡,那时她只有八岁,身边还带着一个懵懂未知的幼弟,父母尸身停在家中无钱埋葬,亲戚们则躲她如瘟神一般,生怕被她找上至此累赘缠身。她求借无门,只得将弟弟交与邻人看顾,自己跪在路边卖身葬双亲,却不想被人骗卖到桃花溪,幸亏桃花溪当时的花魁娘子莹玉仗义相救,替她出了钱买来棺椁,让她双亲入土为安,又求了老鸨允她将弟弟养在身边,这才免除了她与幼弟生离的惨剧。深陷风尘本不是她所愿,命运所迫,又岂是她的罪过呢。”沐笙说完这长长一段话,只觉心内颇为惆怅,翻身将自己蜷起,一时室内静下来,只有兄弟二人清浅的呼吸声,沐笙不知这番剖白是否已经让哥哥着恼,挨延片刻不见他做声,终只忍不住怯怯的唤了声:“哥……”
良久,沐青翻了一个身,声音不辨喜怒,淡淡的道:“睡吧。”
中秋将至,秋意渐浓,几场冷雨过后,枯叶满地,树只剩了光秃秃的枝桠,显得萧瑟而晦暗。
“真不知道,那个小雏儿怎么就入了你的眼?”莹玉漫不经心的修剪着指甲,那涂了玉色蔻丹的指甲足有一寸长。
寇水之略略一怔,仍旧开了茶叶罐,用一柄小巧的竹制茶匙舀了一簇莲心茶倒进雕刻折枝梅花的紫砂小茶壶里。
那位年少公子哥儿怎么就入了她的眼?寇水之将第一遍洗茶之水滤出,另加了滚水进去,动作娴熟而优雅。
那日初见,便觉他是不惯常在风月场中厮混的,一领青衫月白风清的坐在一群纨绔子弟中间,显得十分稚嫩生涩,那双眼在月光之下澄澈的让人不敢直视。她是许久不曾见过这样干净的人,便起了玩心,故意要逗一逗他,故意去抢他盘中的吃,他便红了脸,颇有些不知所措。旁人灌自己酒,他明明没有酒量,却挺身出来帮她挡。
这些年,她在欢场中阅历无数,一眼就能看透那些男人们那几花花肚肠。每一个男人看她的神色无不带着猥琐,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假道学最终想得到的,无非是自己这副如花皮囊,至于她的才情她的琵琶她的诗,不过是锦上添花的调情之物,无甚大用。只有沐笙,那些日子每夜必来,却只坐着与她喝茶,谈诗论词,从不越雷池一步,甚至没有半句轻佻的话,他当她是友人,知己,而不是桃花溪的花魁水娘。有时他二人会为一句诗中某个字的用意或良莠争论得面红耳赤,又或者一同读到一句好词相视而笑莫逆于心;他忽而像个饱读诗书的大儒,用起典故旁征博引,妙语如珠,让她心生敬佩,忽而又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涎着脸赖坐在她房中一下午,只为等着尝一碗她亲手做来的冰糖梨汁。有时她兴之所至,便不理他,只抱了琵琶弹到半夜,他只一旁坐了静听,或是帮她调弦,帮她谱写新曲。他懂得欣赏她,并不只是欣赏她的美貌,还有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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