妥儿无法,只得说道:“我跟小熙一会再去附近打探打探。”
“也查探不出什么的啦,我都在这里等‘钓星’两天了,也不见他出来。总之现在最关键的,应该是找到那些小公子。”肖溦步撅撅嘴,不等妥儿提出疑惑,她急忙催促道,“玩儿去,青春年少就应该开心玩耍,不要成天老气横秋的,快退散吧,不要影响我的生意。”
李妥儿不明白肖溦步大白天里等的是哪个钓星,更困惑不捉钓星如何找得到失踪的孩童,离开时回首望过去,见肖溦步又翻开摘录资料的纸笺,边哼着小曲,边低头思考问题。或许对方已经知晓了什么,李妥儿如此想着,缓步离开光明寺小街,朝榕江岸边走去。
一轮昏黄的太阳浮在半空,灰蒙蒙的天不是将要下雨的前奏,而是炎夏不及收拢的尾巴,耳朵里传来蝉迫不及待的嘶鸣声,更加深了闷热气候带来的烦躁感。时值初秋,此地仍未迎来象征季节变化的雨露,只是一味的热,即便枯坐着,汗水也会莫名其妙的淌下来。
日过中天,厚重云层渐次散去,烈日晕晕乎乎地增强了光线的威力,炎热更甚了。
隔着高厚围墙的府衙内一片寂静,属于午后的困顿令人神情恍惚就要沉入梦乡,县丞麻璠讪笑着将个穿着翻领胡服已过不惑之年的男子迎进后院中堂,伴随通传跨入殿内,二人见到县令王振手把书卷,一手端着茶盏坐在胡床上,一门心思沉浸在阅读之中。
来者轻蔑地扫了县令一眼,也不拱手施礼请安问好,朝县丞麻璠使了个眼色,他便站到王振面前,语气倨傲责问道:“明府大人,三日已过,争的还不见县牙有动静,究竟是没有办法解决眼前棘手之事,还是故意拖延?!”
面对咄咄逼人的诘责,王振头也不抬,仿若不闻般神色淡然,自顾垂下视线端详碗内绿中泛黄的茶汤,左手略抬饮下一口,青涩微苦的浓茶味道充盈味蕾,缓慢放下茶盏,他又看向手中书卷,继续短暂中断的阅读。麻璠在旁看着心焦,再看来客因受到怠慢而面色不豫,涨红的脸憋着一股气,眼见就要发作,他忙自作主张,出言劝道:“雷管家勿要心急,总要许些时间才是。”
“许的时间还不够?琳琅坊数户贵家小公子失踪五日有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官牙总要给个交代才是!”来客斜了眼县丞光亮的额头,嘲讽地冷笑一声,说完他也不等主人家相请,一屁股坐到王振对面的月牙凳上,指尖炫耀似的拨弄着套在手上的镶着硕大红宝石的金戒指,一面态度蛮横逼问道,“明府大人一味不语,难道是无计可施?!若如此,早早辞去官职了事……”
王振倏地起身,紧握拳头上前一步,吓得自顾说话的雷家总管身子一歪,差点摔下凳子,王振看也不看对方,不出一言拂袖而去。“大人!”“麻烦”县丞抹了抹额上热汗,快走两步追上王振,刚想开口劝解,却听对方冷冷说道:“寒门小户,本令不屑与之言谈。”说完他衣袖一甩,自去赏鸟看花。麻璠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不得已退了回来,尴尬地笑着跟雷府管家赔了不是,一面绞尽脑汁找出个蹩脚的解释:“我家大人身体不适,还望海涵,还望海涵。”
来客无端受了闷气正没处发泄,见眼前人和善好欺,便顺理成章把满腔怒火投诸县丞身上。“麻烦”不敢反驳,加上向来好脾气,面对恶言恶语,他呵呵笑着不停道歉,弄得对方顿感无趣,等骂了一刻钟还不见任何回嘴,雷总管彻底失去耐,甩下一句狠话后,端着权贵之家管事的傲慢出了县衙。
“麻烦”总算可以松口气,送走恶管家回到后院,发现县令王振走出中堂,他忙迎上前,小心翼翼说道:“大人还是不要得罪雷家人比较好……”
王振厌恶地摇摇头,喃喃说道:“我琅琊王家竟堕落到受此新出门户挟制的地步,这个县令不作也罢!”
“大人勿要意气用事,”“麻烦”大惊失色,慌忙劝道,“大人肩负振兴家族之重任,万不要轻言放弃才是。”见着王振慢慢缓了负气之言,县丞又说道,“离最后时日还有七天,还有希望,只要我们将钓星捉住,那些被掳劫的孩子便可归来。”
“说得轻巧,”王振皱了皱眉,想到揭榜的术士肖溦步以及那次没有成果的夜间行动,不禁问道,“肖术士那里可有甚么说法,这两日不见动静,莫非他自去捉拿,不来知会我们同往?”
“呃……”麻璠欲言又止地看向上宪,犹豫着肚中的话语是否应当讲出。
太阳终于落到远处的榕江上方,天地间染上一层绚烂的金紫色,就连人的面孔,也变成鎏金铜佛那般柔和的颜色。午间的炎热稍有缓解,商贩们陆续开始收拾摊位准备返家。
肖溦步拿着今日赚到的三十文钱,跑去买了三两荔枝蜜煎(注一)和几个芝麻胡饼,预备讨好大前天夜行时受到惊吓的李妥儿。三两步回到租住处,发现“夜叉婆”李琼花今日态度异常,一见她回来,非但没有唾沫横飞催要租金,也没有拿出不知哪里的阿猫阿狗的生辰八字逼她相择,进门看着李琼花笑得眼角堆起了刀刻般深壑的皱纹,一味温柔和善地催促她快快回屋,惊得肖溦步寒毛倒竖,不知对方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颤颤兢兢回到东厢,她左右观察片刻不见有异,又将耳朵贴在门板上屏息静气听了许久,虽无什么声响,但隐约感到屋内有人,心里猜想是否数日前进山的孙老倌采药归来,转念又感觉“夜叉婆”态度不对,肖溦步轻手轻脚凑到房门边,伸出双手往前一推,老旧门板发出怪异突兀的“吱呀”声,把她悄声进屋的打算硬生生破坏了,瞪大眼看向坐在案桌前的男子,四目相对之间,肖溦步砰的猛关上门,抬头瞪视黑瓦白墙的眼前建筑,怀疑自己是不是错进房门。
注:
一、蜜煎,剥生荔枝,榨去其浆,然后蜜煎之。或用晒及半干者为煎,色黄白而味美可爱。(蔡襄《荔枝谱》第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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