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冒烟的干尸间,吴念念无力的滑落在地。凄冷的夜风如刀子般割在身上,可她却什么都忘了,满眼都是瞬间惨死的人。
她杀人了。
她竟然亲手杀了人,还是这样残忍的死法
无尽的后怕如尖利的爪子抠开了吴念念的胸膛,狠狠撕扯她的心脏。凄厉的哀叫从嗓子眼中冲出,音至末尾,已近乎嘶哑。
她紧紧抱住自己的身子,瞳孔失去了焦距。
“念念”
当鲜血蜿蜒到吴念念身边时,殷浩宸已气力无多。染血的黑袍从那些尸体身上滑过,他的脸上已经没有半点血色了,沙哑的吼着:“念念,我们离开这里。”
可是两个人谁也走不了。
殷浩宸吃力的拾起斑驳的雪狐裘,吃力的抬手,将吴念念的身子裹住,他极力克制失血与眩晕,劝着:“念念,快起来,离开这里”
许是这声音太过细若游丝,虚弱的仿佛会被夜风吹得尽散,吴念念怔了怔,终于找回了萎缩到深处的意识。
她吃惊的看着近在咫尺的殷浩宸,他的脸为什么这样苍白,他的发为什么这样凌乱,还有他的身上血,全是血他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王爷,念念、念念给你包扎伤口”
她跌跌撞撞的站了起来,不去看任何一具尸体,只在心里不断的催促自己要快些为王爷包扎,王爷已经流了太多的血,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就这样磕磕绊绊的,吴念念将自己落在温泉池畔的衣物捡了回来,当即用牙齿撕咬成一条条布条,接着替殷浩宸脱下袍子,为他包扎伤口。
她的手并不那么灵巧,像是带着犹豫和生怯的,但殷浩宸心里明白,她不单是害怕他背后那触目惊心的刀口,更是在自责。
那不断滚落在他背后的热泪,更是令他皱了皱眉,心口牵起一派血色的苍凉。
望月,月色充满了冷漠,照着他伤痕累累的孤凉身影。他蓦然低哼出声,从未想过,如自己这高高在上的亲王,也会落魄至斯,终是连一个弱女子都没能保护,反倒是她,救了他的性命。
呵,救了他的性命
真像极了那一年的腊月,也是在这样一个寒冷漆黑的夜,那绛蓝色的湖水旁,风流倾尽,勾魂娘子她会不会也和你师父还有姒珑一样,都是蓬莱遗民”
半晌听不见墨漓的回话,倾而,琴声又起,温润清雅,夹杂着缠绵的情衷,正如温柔绵绵的低语,平定了百里九歌鼓噪的心。
她抛开杂念,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放心,这事情我不想就是。就像你说的,他们要真是想现身了,一定会来见我的,也说不定他日还会相见呢”
开怀的笑着,百里九歌走出画舫,站在船头上美美的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不再去想那些萦绕在自己身边、且都与蓬莱有千丝万缕联系的谜团了。
放松了半日,两个人给画舫的艄公一锭银子,共回梁宫。因着墨漓想带百里九歌顺道去集市逛逛,哄她开心,故此两人从集市的这头走到那头,路上那些琳琅满目的小玩意,看得百里九歌眉开眼笑,甚是欢喜。
只是,虽说两人的做法像是对平凡的新婚夫妇,可那惊羡众人的气质与容颜,却是怎样也平凡不起来,这一路也少不得被无数的行人聚焦,甚至有年轻的姑娘和小伙目眩神迷,竟是尾随了起来。
百里九歌也不理他们了,尾随就尾随,随便吧,她还不信这些人能跟到梁宫里去。
是以,待两人回宫时,身后,一大群痴男怨女竞相叹息,羡慕幽怨又极其不甘的散了。
这让百里九歌忍不住道:“他们也真是,明明自己都长得不赖,干什么这般以貌取人。我看我真该弄回黑凤的样子,斗笠一戴,什么麻烦都没有了。至于你嘛”瞥着墨漓,正要给他出谋划策的,却就在这时,听见了宫苑里飘出的歌声。
“余归故里,春风不识路。丛生黍稷,此身在何处。飞阁流丹、纸醉金迷中错付,而今皆化尘土”
这是又是谓我
心口顿的一突。
可接着,百里九歌便被这歌声虏获,一时间如坠入哀婉的梦境。说不出这歌声为何这般具有感染力,只知道仿佛身临其境的站在化为渔樵耕读的故国废墟,情之切切,不能自已,深深入神,再不复出。
一时间,满脑子除了歌声,竟是什么都没有了。
恍然间,墨漓怅然的叹息,低不可闻,却将百里九歌这哀婉的梦境刺碎成千块万块。
她从梦中坠落回来,竟是觉得适才飞去了三十三重离恨天,行迈靡靡。陡然醒来了,才知是南柯一梦。
倒抽一口气,这才反应过来,那正是如初在唱歌
如初被称为“千影歌姬”,歌声出神入化,这一点百里九歌是曾体会过的,今日一闻,仍是这般震撼。
可是,如初干什么要唱这首歌这会让墨漓想到死去的母后,墨漓会难受的
百里九歌纵身而起,踏着羽毛便飞去了宫苑之中,没和墨漓打招呼,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阻止如初再唱下去
就这般极速的纵横到后宫凤殿,果然望见月如初一袭鹅黄色百褶如意裙,梳着飞月髻,发上斜插的一支景福长绵簪上坠下的雪贝白里透着明黄。
她正坐在凤殿的屋顶纵声唱着,离得近了,百里九歌便更觉得无法抵抗那倾世的仙音,只得大声喊道:“如初,换一首歌”
歌声骤停,这瞬间,百里九歌听见合宫的四处都传来宫婢和内侍们惊怪的叹息,俨然自己打断了陶醉的他们零度深爱:请原谅我如此爱你全文阅读。
可是自己是有理由的
“如初,你知道墨漓的母后是蓬莱圣女,这首歌我给他唱过一次,那次我便看出他情绪不对,所以你还是换首歌吧,刚才墨漓又叹气了。”
月如初怔了怔,旋即娴静的笑道:“你坐这儿吧,我们一起吹吹风。”
“好啊,没问题。”百里九歌大喇喇的就坐下了,这才发现凤殿的屋脊上居然铺着一长条软垫。
心中顿时无语至极,这定是景承帝心知爱妻喜欢在高处唱歌便特意在屋顶铺几丈长的垫子,列国帝王里除了他,还有谁能干出这种事来
正想说一句“如初你太有福了”,却正好瞧见,一只秃鹫就从两人头顶低飞而过,爪子里还抓着一只弱小的兔子,那兔子正绝望的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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