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开始“嘿嘿嘿”高声笑,是不是最后一刻还要喊,万岁万岁万万岁。
没有这个万岁,谁给他肆无忌惮美好生活。
难道要感谢上帝呀?神经病。
黑暗中,奶奶利爪一般的手攥住他的,紧紧,做垂死挣扎,一双眼是点亮的煤油灯,黑暗中明明灭灭不定,她被一对寂寞男女教训得一身伤,发不出声,唯有一双眼盯住他,黑暗中期待,乖孙,一定要为我报仇。
杀了她,杀了这个背夫偷汉的贱女人。
却都忘了,哪来的夫?陆大富早葬身鱼腹。哪来的仇?她生他养她却要承他的仇?
恩恩怨怨,爱恨情仇,到死才结束。
奶奶死于第二年秋,一早起床她为乖孙孙做好早午晚饭,灶台底下埋了七八年的富贵龙凤镯挖出来带在腕上——她也曾经风光过,大富人家小姐,配给只会打渔的长工,还是阿爸有远见,不然早跟哥哥姐姐一样死在武斗场。
坐飞机当炮弹呀,全身骨头都打断,到阎王殿轮回司,鬼差都认不出来谁是谁。
好啦好啦,下辈子做畜生好过做人,没烦恼。
“奶奶奶奶…………”小孩子只会哭,再不懂事也知道,最后一个亲人离世,接下来多少痛苦无望,艰苦波折生活。
至于阿妈,她算谁的亲人,镇长的?绿军装的?还是红本本的亲人?
她床上睡过多少男人,自己都数不清楚,只在窗口上日盼夜盼,盼得一个好男人,肯带她脱离苦海,去过有钱有衣穿的幸福生活。
终于让她等到,没见识外乡人,见到漂亮少妇走不动路,勾勾搭搭潘金莲与西门庆,留下二十块人民币巨款,给亲生仔今后十年二十年花销,一件衣服都不必收拾,连夜私奔,奔去她的大好人生。
远离这一身洗不褪的鱼腥味,付出多大代价都得啦。
终于,空空人世,天地之间只剩他一人,小小身影,踽踽独行。去乞讨去偷去抢,垃圾堆里翻食物,同野狗抢一只半只馒头,同街尾神经抢半碗汤面,被人打被人骂算什么,只要有食物填饱肚子,只要能够多活一天,就可拼尽全力。
尊严、道德、思想,这一切他通通不具备,蓬头垢面似野兽,咬断你脖子只在分分钟。
时局稍好一些的时候,堂叔从北方回来,念在亲人一场,还肯管一管赤身裸体海岸边奔跑的陆大丰。
依稀记得,那是个漆黑无光夜晚,他家漏风又漏雨的屋子里,堂叔从怀里掏出个银色香烟盒,递给不到十岁的陆大丰,一支凤凰牌香烟。
红色火柴头划动、燃烧,多么美艳短促火花,照亮他渴求却依然戒备的脸。
堂叔问他:“愿不愿意跟阿叔走?”
他不说话,不言语,这些年似乎真退化成野兽,失去言语功能。
“我们去对岸,有饭吃有钱赚,水泥墙砌的屋子给你住,厚厚棉被任你盖,在那里没人认得你,更没人知道你阿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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