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传来一声隐约的抽泣,一阵窸窣声起,门动了一下:“季未?是季未么?”
“是我,你究竟是怎么了?”
季吉在门里哭了:“我不行了阿弟,我不行了,你别管了,你怎么在这里,你快走啊!”
“你告诉我,是谁害了你……”
“我不知道,我自己就……全是我做的,我百口莫辩。他们说,他们说等会就要送我走了,不过是一杯酒的事。”季吉语无伦次,泣不成声,抽噎道:“你别再这里了,京城到处都是杀机,你别为了我折了你自己。”
“哥哥……”季未喊出了小时候的称呼,泪水涌了出来,那门一震,季未感到季吉也靠在了上面。季吉抽泣着,轻声哽咽:“阿弟,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一起玩的时候。你总是跟在我身后,叫我哥哥。我抢你的玩物,你从来也不恼,你总让着我。后来太子来了,你便跟我不亲了……我知道,你是惦记上了,可我还是抢了,你就怨我了。我……我现在要走了,我把他还给你,好不好?好不好?”
季未扶着门蹲下身去,泪水顺着他的脸流下来。他靠在门边,用袖子遮住脸,无声地哭。
朦胧地视域中,公子解在远处叫他:“有人来了,走了。”
“哥哥,你还在么?”季未拍门。
门里没有声音,季未颤抖着手,狠狠地擦了眼泪,低声许诺:“总有一日,我让下手的人来陪你。”
季未站起身,跟上公子解的步子,公子解回过头,看了季未一眼:“说完了么?”
季未没应声。
公子解回到了小门处:“从这里出去,今夜我没见过你,卫戍的守军不会说,我也不会说,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季未点了点头,通红着眼,低头钻出了小门。一声唿哨,乌骥飞奔而来,季未上了马,有些恍惚。乌骥好像懂得主人的心情,步子也沉重起来,一步一步地往城外走。回营的路上,原本神骏的乌骥却耸耷着头,无声无息。
季未看见了前面的轺车,勒了勒缰绳,白玉为顶,金帐为帷,是太子。
太子仿佛自他离开就没有移动过,白衣萧索立在车头,泪水凝结在风中,仿佛没有看见季未。
季未的马缓缓地走过了,太子仍然如雕像一般,纹丝不动,只有白衣随风而起。
“不是……”季未已经走过了轺车,背后忽然传来嘶哑的一声,乌骥停住了脚步。
“不是弄臣……”太子喃喃地道。他伸脚下车,却身子一软摔了下去,满面尘土。季未翻身下马,回身走上前,扶起太子。太子如失水的人遇见浮木一般抓紧了季未的手,他的墨色瞳仁从来没有如此黯淡无光。
“季未,你不要不说话……不要不理我。”太子白玉般的手沾了地上的尘土,“我……我好难受……”太子的声音断断续续,“我不让你见父王,是怕你冒险。我……我不能为了季吉,让你冒险……季吉固我所爱,可我不能为了我所爱折了我的肱骨之臣呐……”
太子在季未怀里,恸哭失声。季未仰头看天,这一刻,他明明抱着太子……这个无数次出现在他幻想绮梦中的身体,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胸口冷下去的心,却再也热不起来了。当初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喜欢他呢?季未想。
太子哭得很伤心,肩膀在季未怀里颤抖着,可那哭声却再也无法打动自己的心了。仰头望向天空的时候……从前的一幕一幕都闪现到脑海中,从童年起太子对待他的点点滴滴,如今看来,好像全都揭开了蒙在它上面的柔美轻纱,现出了本来的面目。
——仅仅是一个上位者以礼待下寻常的姿态罢了,甚至带着一些刻意,自己为什么会那么渴求呢?从小,他像一个不停转动的陀螺一般努力着,父亲不重视他,兄长看他不上,他就去寻求族人的敬爱,为此做了许多与他少爷身份不相符的事。太子对他的好意,就好像心中一方净土。如今,这方净土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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