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工夫,草野也同样盘腿坐在了圆圈中间。他吞食着西式点心,目光不停地闪烁,随后指了指东京方向的天空。从这丘陵地带远眺荒原彼方,可见M市地处盆地。据说,更远处的低矮山脉重叠部的空隙就是东京的上空。早春的寒云,在那里降下了稀薄的暗影。
“昨天晚上那边一片通红,怕是够戗。就连你家也不知道还存在不存在呢。那边的天空一片火红,以前空袭时可没见过这。”
——草野自己神气活现地讲了一通,并且诉苦说,奶奶、妈妈不早一天疏散他夜里睡不安生。
“知道了。好,马上疏散。奶奶向你保证。”
祖母作了有力的答复,然后,从宽腰带里掏出了小笔记本和牙签大小的熏成黑色的银质自动铅笔,一笔一画地写了些字。
返程的火车忧郁极了。在车站会合而来的大庭先生也一反常态一言不发。一个个都像是成了“骨肉之情”的俘虏,成了那平常隐匿的内侧被强行揭开而火辣辣作痛似的感情的俘虏。相互会面,唯一能向对方出示的,恐怕只有一颗赤裸裸的心。他们怀着这颗心见到了儿子、哥哥、孙子、弟弟,结果呢,他们发现了一颗颗赤裸裸的心“只不过各自夸耀自己无益的流血罢了”的空虚。我,则殆终没能摆脱那可怜的手的幻影的追击。掌灯时分,我们的火车到达了换乘国营电车的车站。
这时,我们才看到了昨夜空袭带来的灾难的铁证。战争灾民堆满了天桥,他们裹在毯子里,露出了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想的眼,勿宁说那是眼球。有的母亲,像是意欲永远以同样的振幅摇动自己膝上的孩子。有的姑娘,头上插着半截焦枯的假花,偎在行李上睡着了。
甚至没有非难的眼神投向从中间通过的我们。我们被漠视了。理由很简单,因为我们没有分担他们的下幸,所以我们的存在理由被抹杀,我们被视为影子似的存在。
尽管如此,仍然有某种东西在我的胸中燃烧。这眼前列坐的“不幸”的人排,给了我勇气给了我力量。我理解了革命带来的亢奋。因为他们看到了规定自己生存的一切的一切都被大火包围。因为他们直接看到了人际关系、爱憎、理性、财产都处在烈火之中。当时,他们与之相斗的,并不是火而是人际关系、爱憎以及财产。当时,他们和失事船只上的船员一样,处在了为了一人的生存可以杀死一人的条件下。为救恋人而丧命的男子,不是被烈火而是被恋人所杀,为救孩子而死的母亲,不是被别人而是被孩子所害。因此,他们与之相斗的,恐怕是人类从未经历过的、带有普遍性和根本性的各种条件。
我从他们这里,看到了激烈的戏剧留在他们面部的疲劳痕迹。一些热烈的信念在我心中迸发。虽然只有几瞬间,但我感到我对人类根本条件的不安被拂拭一净。我的胸中充满了想吼叫之念。
假如我的反省力再富足些,我的才智再深睿些,或许我能够深入斟酌那条件。然而滑稽的是,一种梦想的热烈促使我的手臂首次伸向园子的腰部。或许连这小小的举动也拿“所谓的爱已经无足轻重”的话开导了我自己。这样着,我们领先一行人快步通过了昏暗的天桥。园子什么也没讲。
——可是,当我们在明亮得不可思议的国营电车上聚齐并相互察看时,我发现园子凝视我的目光放射出既迫切又柔软的黑色光辉。
我们转乘了东京都内的环城线,马上发现灾民约占乘客的9成。这里更加明显地弥漫着火的味道。人们高声地,勿宁说不无夸耀地,述说着自己余生前的劫难。他们的确是“革命”的群众。因为,他们是怀有辉煌的不满、充溢的不满、意气风发且兴高采烈的不满的群众。
我在s站告别了众人,她的包又返回她的手中。走在漆黑的回家的路上,我几次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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