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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夜半作祟食人心肺的魑魅魍魉。秦旻吓得魂不附体,双臂胡乱挣扎间不知触到了何物,他就当作是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攒住,疼痛挣扎间竟拨响了那物的声音。

闷闷的鼓声,秦旻竭力抬头一望,那是他爹爹在他幼时送他的拨浪鼓。

许是仙去的爹娘显灵,白衣乍听见拨浪鼓奏起的鼓声,就挤出沉沉的吃痛声,像是从强忍钻心剧痛之下仍能在喉间迸发出的痛哼。

秦旻脑中在不可抑制地遐想,又是那一出场景,白衣不再衣白胜雪,衣袖扑上了地上的落灰,还有他身上斑驳猩红的血迹,如银针刺眼。白衣尚存着一口气,可他半睁半合的双眼再无留恋,瘫软在冰凉侵肌的地上无声无息,唯独攫紧了手中带血的匕首。

屋内很快闯入四五个壮汉,个个魁梧奇伟,面目狰狞,只手折弯硬弓都不在话下。可偏偏正是这几个膀大腰圆的粗人扯起白衣散乱在地的黑发就往门外拖去,在地上蹭出一道又宽又长的血痕。其中一个壮汉脸上还有道从眉眼延伸到下颚的刀疤,在秦旻看来这道骇人的旧伤就像是大张的血盆大口,随时便能将白衣连颈咬断。

秦旻生怕脑中情景愈演愈烈,他亟亟甩落手中的拨浪鼓,将他幼时的珍宝掷落在地。

这一无心的动作却解救了他,他浑身力气回来,心口也不再叫嚣作痛。秦旻心有余悸,他怕极了这样抽丝剥茧的痛楚,他战战兢兢地问道:白衣?白衣?

你这野鬼是不是走了?

纸窗被风撕开了道口子,在徒有四壁的草庐内阴阴作响。秦旻暗松一口气,这场志怪闹剧总算是收了场。他按着酸痛的腰眼,蹲身将拨浪鼓拾了起来。

拨浪鼓上了年岁,禁不住多大摧残,它一面拴着的红柱也因掉地脱落。秦旻心痛不已,仿佛就像在自己故去的爹爹身上剜了一刀。他小心掂量地将鼓面上的扬灰吹干净,一系列动作本是一气呵成,却因秦旻发觉了异样而中止。

那拨浪鼓的背面,竟染上影影绰绰的泪斑。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雏鸟清啼百转千回,隐在抽枝的柳树上观莺歌燕舞。秦旻推着装了几笼热包子的木车,淡笑着从屋中走出,方才鬼魅缠身并未影响他的好心情,颇有种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愚昧。他喜欢春日时节,喜欢在慵倦午后躺在屋前老榕树的粗枝上看飞红柳絮。满目新绿乱红,或是碎雨入河,在他眼中都能化作丹青臻品。

丹青描摹笔。秦旻望着良春盛景,不禁由心而道。

这又一脱口而出的话,偏偏也勾起了他熟稔的错觉。秦旻许久没犯的头疼毛病,如今似有卷土重来之势,他蹙眉强忍,脑中又浮现支离破碎的人事。秦旻揣度,若是他再由这与他全无瓜葛的情景迷住心神,他怕是真的要走入心魔了。

可不论他如何睁大双眼试图看清眼前翠绿照新红的风景,或是连连甩头想换回清醒,他的头脑就仿佛不受控制一般,图文在他脑中愈发清晰。

如白练的纸上,勾勒出翩翩公子的雏形,五官模糊不清,但在寥寥工笔之下,温文尔雅的气质便是呼之欲出了。

秦旻不再负隅顽抗,他深切地觉着这画中人他应当是见过的,甚至可能与他还是半个熟识。他张嘴欲道出那人名姓,可话到嘴边就急不可耐地溜走,他除了口中被灌入和风,就再无别的动静。

真是怪事接连。身子登时舒爽,头疼不再缠身,秦旻恢复常态,满嘴的嘀咕不断,他忖度这事怕是与孤魂白衣也撇不清关系。

秦旻的包子摊生意做得不大,勉强能撑起他起居用度也全是仰仗街上几户常往常来的老主顾,而江郎中便是其中之一。江郎中对秦旻恩重如山,当年秦旻爹娘卧病在床,却苦于没钱医治,秦旻每夜都是枕着他们的咳嗽声入梦。两个老人一张张沟壑纵横的老脸生生咳成了猪肝色,秦旻那时候便知道父母大概是陪不了他多久了。

江郎中是街上难得医术高明的人,也正是他不计较秦旻家中囊空如洗,吃了秦旻一笼隔夜肉包当作诊金,不眠不休地照顾秦旻父母几夜。只不过这对苦命夫妻早已病入膏肓回天无力,终是在五日之后安乐地撒手人寰,脸带笑意,一如往日里与人为善的模样。

秦旻知恩图报,安葬爹娘之后给江郎中连磕三个响头,他身无长物,也只能想出这个法子来感恩戴德。江郎中年逾六旬,一头华发,但身子骨却是硬朗,他扶起行大礼的秦旻,笑称,他吃刁了秦旻擀出的面皮,秦旻捏出的肉馅,只要每月十五得空来送笼包子就好,别的大恩大德压根谈不上,不过是医者仁心罢了。

而今日正好又到了十五的日子。

秦旻端着一笼包子谦卑地叩响江郎中门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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