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老夫人见孙儿起来了,赶紧上前,一把抱住严鸿,仔细端详,一边问道:“bǎobèi乖孙,你,你真好了?能认得奶奶了?”
只见严鸿一把鼻涕一把泪,扑在欧阳夫人身上:“是呀,奶奶,孙儿好了。其实,孙儿jiùshì病得最厉害的时候,也认得奶奶啊!只是想要张嘴叫,那嘴巴舌头都仿佛不是自己的啊。孙儿还以为再也不能给奶奶尽孝了啊!”一边说,一边做小鸟依人状。刚刚才转哭为笑的老夫人,哪里受得了他这一招?顿时老泪纵横,抱着严鸿大哭,一边“心肝”“乖孙儿”的叫着。
周围的侍妾和严大,也配合地做感动得热泪盈眶状,一个个擦眼角,擤鼻涕,活色鲜香。
哭了片刻功夫,欧阳夫人松开严鸿:“孙儿啊,你再看看周围,这些人认得不?”
严鸿瞪大眼睛,端详了yīzhèn:“大总管,孙儿自然认得。这几位姨娘,孙儿却有些模糊了,哎……”一边说,一边拍自己的后脑勺。
欧阳夫人赶紧拉住他的手:“别急别急,乖孙儿,你认得大总管,知道这几位是姨娘,就好了。你刚刚huīfù神智,还要多休息才是,千万别累着了。快躺下,快躺下。”
那严年是老江湖,如此机会岂能抓不住?当即向老夫人再唱个肥诺:
“恭喜老夫人,贺喜老夫人!果然阁老与老夫人洪福齐天,荫庇鸿大少爷逢凶化吉,这离魂之症,竟然也好了!那刘太医果真医道了得啊!”
他既然收了刘文生的银票,这顺脚的人情功劳,当然是要奉送的。一群姨娘也纷纷贺喜,一时间花言巧语,不绝于耳。
欧阳氏一见孙儿说话条理清楚,两眼之中也huīfù了往日精神,虽然嘴角还挂着先前吐出的白沫,可唇舌摇动之间,发出的不再是咿咿呀呀的含糊声音,这才相信孙儿真是痊愈了。她擦拭脸上的老泪,死死盯着被他摁回床上的孙儿,似乎生怕一不留神,孙儿又没了似的。
听了严大的奉承,欧阳氏含泪带笑,双手拍着胸口:
“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谢菩萨,谢佛祖,救我孙儿回还。什么刘老院使医道了得,依我看,却是花太医当真是有神通的,人还不曾来,只一提名字,就吓的那妖魔邪祟仓皇逃遁,孙儿这才得以醒来啊。”
她身旁那严世蕃的一众小妾一听太夫人定了调,立刻也纷纷点头,争着夸奖花青的神通,厅内舆论顿时风向大变,一时间,这花太医仿佛成了陆地飞仙。
严年做了几十年奴仆,还不懂得这规矩?赶紧也顺风落篷:
“对对,还是老夫人眼光准,花太医神通广大。依小的看来,花太医神通退魔,刘太医针药固本,功劳都大,最关键的还是阁老与老夫人的阴功,鸿少爷自家的福缘。小的这就去禀明阁老与侍郎老爷,叫阁老与老爷gāoxìnggāoxìng。老夫人明鉴,小的意思,花太医那里,是该要重重送一份酬金,刘太医那里,举荐之功也不可怠慢。”
欧阳夫人点头:“快去吧。不管我家老爷和东楼意思如何,老身这里自己另备两份礼物送去给两位太医。你顺道代我给刘太医说道说道,今天脾气大了些,别在意。”
严年答应一声,转身出门了。出门前,他偷偷一瞥,发现满屋欢颜谄谀中,惟有那严鸿少爷的正房少奶奶胡晚娘和她丫鬟坠儿,主仆却什么都没说,脸色仿佛比刚才更难看了。
只是严年终究是个奴仆,总不敢多盯着少奶奶看。出门的当口,他已经得出结论,一定是自己今儿眼被银票晃花了。这普天下,哪有自己男人好了,做夫人的反倒不gāoxìng的道理?
不过,这屋里的所有人,从欧阳太夫人到严年大总管,从严世蕃的群姬到胡晚娘主仆,没一个知道最核心的真相:
其实,这会儿躺在床上的粽子里,裹的灵魂已不再是几天前那个坠马的正牌小阎王严鸿,而是数百年后在同一地点被卡车撞死的见义勇为北漂地青——闫东来。
自从被那辆高速行驶的汽车撞飞的一瞬间,闫东来在车灯和刹车声刺激下,直接坠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没有五感,也没有意识,甚至连“存在”的概念都没有。
然而到了不知什么时候,原本消沉的意识,却又开始渐渐凸显和清晰。最初是存在感,意识到我的存在。但我在哪里?我在做什么?完全没有。
没有光线,没有声音,没有触觉,更别说qìwèi和wèidào。大概和两年前刚到北京时一场大醉的滋味有些相似吧。
接下来,最先huīfù的触觉和味觉。自己明显是躺在什么地方,软软的,嘴里还不时被人灌入一些苦得很的液体。
但眼前还是没有光,耳朵也听不见声音。
至少有一点,命是保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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