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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娘的名头响,但闺名叫什么已不可考,可考的是,李昙从小跟着秦娘从烟花巷里走出来,换了无数个爹。

那些男人有的大腹便便,有的形销骨立,有的挥金如土,也有的一年到头就一套体面衣裳。只有一个共同点:他们会写诗。

秦娘在风月场里长大,金翠做底,浪翻红绡,结果她没能学会算账,却学会了读诗,一辈子吃且只吃那一套,压箱底的不是翡翠玉石,而是一沓沓泛黄的诗稿。

李昙耳濡目染,没学过写诗也学过吟诗,整个青春期都过得很是令人牙碜。

直到秦娘活生生被北济商客随手掐死,李昙饿得就差去讨饭,李存年从天而降,把他从香粉味的泔水堆里提溜到了沙场上。

李昙隐约记得秦娘有过这么一号露水之恩的客人,但没什么印象。当时他悄悄地猜,也许李存年本来有家有口不缺儿子,所以才没来见过他;被灭了门缺了儿子,才想起还有这么一号沧海遗珠。

他是个好养活的小孩,从没因为这个翻过酸水——不管前路如何颠簸起伏,也不管所谓父子之情有几分真情假意,碰到李存年都是他侥幸。

但现在想一想,李存年在他面前留下了无数破绽。比如李存年第一次见他时袖中藏着把短刀,比如李存年那晚给他煮了碗面又亲手打翻掉,再比如李存年从没写过诗——李存年是对他动过杀机的。

迟迟未动手,还养在身边,想来大概是因为人非草木,总有片刻动情恻隐。那些在篝火边传递酒壶的夜晚,没有一个是假的。

李昙麻木地想:可他是个奸细。

死在榻上的秦娘、传说中的历星、刘叔和马沙、还有更多死在沙场和火场中的大周人,总有几滴血要算在他头上。

扣着他的小兵总算福至心灵,低头看了看,手忙脚乱地把他扶正,“呀,你咋流血呢?”

李昙脑门上一溜血迹,是伤口充血崩开了,血珠子朝下流,耷拉到了脑门上。

原来不是眼泪,他压根没哭。

小兵拿袖子替他粗粗拉拉一擦,偷偷瞄了一眼天生怒发冲冠的燕于飞,忧虑道:“你可别死啊,我们燕将军不样你死。”

不知道这小兵是何方人士,口音还挺逗。这孩子估计刚离家不久,胡子都没长出来几茬,看着才十四五岁,白净的脸上已经有了好几道刀疤。

队列飞驰在边境线上,偶尔路过荒凉的村落,大多数殊无灯火,已成废墟。道路上白骨支离,被前仆后继的马蹄踩断踏碎。

李昙茫然地想:娘的,这算是什么呢?

静夜风停又起,荒原上铁蹄声如雷,宿羽骑马停在突起的山石上。

一马当先冲下缓坡的骑兵中有一个人远远看见他,猛地勒住了马缰,手中金刀因之光芒一晃。

那人缓缓拉下面罩,露出一张刀削斧凿般深刻的脸来,秃鹫觅食般的眼神对准了宿羽。

陇州大营中该死的不死,不该死的不停地送命,有一半是因为此人。偏偏好死不死,这人还加封了将军,北济皇帝亲赐一柄金错宝刀,凭刀可统千军万马。

宿羽纹丝不动地与何耿对视。

如果是江湖武林,仇家相见或许该一决高下;但他是北济人。

何耿眯了眯眼。从这个角度,正好迎着隐约月光,照亮了宿羽那张和身手不大吻合的清秀面孔。此时那张脸上没有一丝一毫惯见的挑衅仇视,甚而是难以置信和隐约的……恐惧。

何耿心里一松。看来消息并未走漏,宿羽只是偶然发现了他们。

他抬起手,刀尖指向前,身后响起一阵齐刷刷的弓弦绷紧声,无数支铁箭上了弦,瞄准了远处坡下那个峭拔身影。

与此同时,就在铁箭尚且来不及瞄准的微妙间隙,宿羽倏地纵马跃下了一人高的山石,利箭般迅捷的身形迅速隐没于黑暗中。

有人尖声叫道:“糟!何将军,他要回去报信!”

处心积虑数年算计,尽在足下一时一刻,容不得一丝一毫风声走漏。何耿毫不犹豫地纵马冲了过去。

他的良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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