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清拖长了音调：“知——道——啦——晚上请你吃饭，赏不赏脸？”
周邵没好气：“得了吧，现在我比你还忙。再说了，你现在出现在任何公共场所都不合适，还是趁这两天多补补觉，之后会有新的安排。”
被拒绝了，赵世清也只能乖乖点头：“是，都听邵哥的。”
周邵终于露出一点笑，看了看手表：“明天下午还有一个杂志的专访，你别忘了，到时候我去你家接你。”
赵世清说了一声“好”，然后带上棒球帽和口罩出了公司。
途中经过小区附近的电影院，门口贴了几幅海报，海报上一位花旦身着鱼鳞甲，整套点翠头面，浓墨重彩下凤眼狭长，笑意晏晏，眼里却有一颗豆大泪珠欲坠不坠，看得人哀伤到了骨子里。
海报最下面是电影的名字——《思凡》。
二十多年前的老片子，今天竟然重映了。
回到家，赵世清径直进了卧室，一气呵成地关上门，拉上窗帘，打开投影仪。
卧室暗得只能看见家具摆设的轮廓，略带沙哑的柔媚戏腔从画面上的女子口里飘出来，如丝如缕钻进耳朵。
“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傅削去了头发，每日里在佛殿上烧香换水，烧香换水……”
面容姣好的小尼姑目露悲戚，一双眸子似白水银里含着黑水银，惹人怜惜。
画面一转，她惊喜又娇羞地把目光投向山下男子。
“他把眼儿瞧着咱，咱把眼儿觑着他；他与咱，咱共他，两下里都牵挂，冤家！怎能够成就了姻缘！就死在阎王殿前，由他把碓来舂，锯来解，把磨来挨，放到油锅里去炸。啊呀，由他！则见那活人受罪，那曾见死鬼带枷？啊呀，由他！火烧眉毛，且顾眼下，火烧眉毛，且顾眼下。”
……
一曲结束，台下的叫好声差点把屋顶掀翻。
饰演小尼姑的女子在后台换下戏服，转身投入一个穿军装的英俊青年怀里，呢喃细语，脸上是刻入骨髓的爱意与悲伤。
然而青年只顾着畅想两人的未来，并未察觉怀中女子的心事。
一去经年，物是人非。
“你说过你会来的，怎么……怎么不见你……你！你结婚了？！”女子状若癫狂，头发蓬乱，在英姿勃发的青年面前更显狼狈。
青年面露惊痛，上前抱住她，手臂却不敢用力：“对不起，我母亲说你离开了……我……”
女子眼中欲滴血，忽然狞笑着从袖中抽出匕首，毫不犹豫地扎进男子的胸膛。
“以后，我们永远在一起……”
……
投影机咯吱响了一下，屏幕黑了。
赵世清在黑暗中摸到床头柜上的烟和打火机，火苗无风自动，微蓝的边缘有种微妙的美感。
他抽了一口，猝不及防地呛出了声，呛得眼泪都迸出了眼眶。
赵元死的那天他什么也没干，就抱着被子一根接一根地抽，熬了一夜，掉下的烟灰在被面上烫了无数个洞，密密麻麻像被害虫肆虐啃噬过，他到现在也没想明白老房子里的烟雾报警器到底还有没有用。
但自那时起，他就没再碰过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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