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慧拉拉风衣的领子,抬眼笑道:“这么久不见,你又变帅了。”
酒吧被包场了。里面是工商大学06级3班的学生。原本三十七个,来了二十一个,其中一个是余慧,另一个就是常青。常青高三的时候奋发了一回,但丢的成绩实在差太远,进了工商大学的继续教育学院。入学之后,在校内努力学着,竟然真完成了专升本,求爷爷告奶奶地进了现在这个班,正巧就是曾经向江奕晖告白那个余慧的所在。
这会儿他穿着针织背心,里面一件浅驼色的衬衫,一杯一杯地在人堆里喝酒敬酒。大学四年,加上毕业七年,让他变了另一个人。高中时,余慧印象里,常青总是和江奕晖在一起,小孩子脾气,高兴不高兴全在脸上,有什么事哄哄就好。但大学再遇见他,又成了另一个人,沉默得不像话。两人一起上演讲课,他逼着自己说话、拿高分,练习过程中甚至要哭出来。毕业过后,他们一两年聚一次,每一次都能觉得他跟前一次不太一样。到现在的酒桌上,已经是个温柔细心、又能准确照料大家情绪的好男人了。
酒喝到后来,有些人开始上台唱歌。余慧就和常青坐上小桌叙旧,隔了道哗啦啦的水晶帘子,就像隔了个世界,说的话也渐渐飘远了。
“我拼命地读英语,当时托福还是只考到一百多点,江奕晖的119,真的碰不到。”余慧喝多了酒,就爱说中学时候的初恋。都是些很细碎的内容,比如江奕晖碰过她的头发、又或者自己摸过他的手,那手上冰冰凉的皮肤,比女孩子还嫩、还水滑。说得更多的,还是当时被一次次拒绝的内容,“你们班的人说他没风度,欺负女孩子,我就喜欢这样的。”她到现在也没谈恋爱,倒不是因为心里一直有个江奕晖,主要还是时间地点和碰到的人都不对,只偶尔上酒吧,冒着刺激和长相中意的人约一次,回头就全忘了。
常青夺了她酒杯,往里面兑点雪碧又递还给她。“别喝这么冲,明早就得头疼了。”他自己那杯却还原汁原味,猛吞上一口,他顿了顿,笑吟吟地说:“我开始挺怪他的,十年的老朋友,走也不跟我说一声,还口口声声说喜欢我。但后来仔细想想,其实他从来就没瞒过我。他跟我表白的时候,就说家里有事,他压力大,后来又在我面前让我看到托福的习题集,后来一次又一次、那么艰难地把我们的关系朝前推,一遍又一遍地问我。他一点都不想走,他想我说一个字,只要一个字,他就会留下。”他现在眼角眉梢都弥漫着温水一样的甜味,让酒酿着这感觉就更浓郁了。
余慧哈哈大笑。“我当时还听说,你宣布要出国,要去常青大学。”
常青脸上有点红,不好意思起来。“是啊是啊,我就是想去追他嘛。反正我和父母也很少在一起,他在哪里,我就可以在哪里。我当时真就这么想的。我是个喜欢女人的人啊,这真的是仅有的一次了!”他右手三根指头并拢,竖在耳朵边,“我发誓,我这辈子除了他一个,喜欢的全是女人!”随后他神色又暗淡下来,似乎是觉得太没意思了,端着杯子去门口吹风。
这会儿雪已经停了,道上有人“嚓嚓”地铲雪,湿漉漉的。整条街都是男男女女的喧闹声和驻唱歌手被音响改造过的闷闷的歌声。
当时的事,因为情绪太过激烈,反而记得很模糊了。那时候陈白杨明明还在家,他就是想不起父亲是怎么拿她训斥自己,又怎么请她离开的。唯一还能一遍遍回忆清楚的,是他一进门,就哭着跟常遇春说他要去留学,要去常青大学。常遇春倒没怎么说,反而一向待自己慈爱的母亲过来扯起他的手,甩手就是一巴掌。老妈当时轻蔑的眼神,他还当成是她认为自己办不到。他又哭又求,她就说,你自己考,把这个学校考出来。后来到学校跟所有人宣布了,漆遥才告诉他,美国常青藤大学有五十所,里面没有一个叫作常青大学的。他这才反应过来,老妈那眼里的轻蔑,其实是嘲讽。而他的宣布,很快就成了年级上一个巨大的笑话。
大学四年他也很努力地学英语,只是要赶上普通学生的进度就够难了,去拿什么常青藤的offer,对他实在是天方夜谭。更何况,整整五十所,他上哪里去找?万一,万一他大学毕业又回来了呢?
常青这么想着,等着,时常拿江奕晖留下的速写本翻来覆去地看。曾经江奕晖给他发过的短信,他换手机前全导出来存硬盘里、云端,各一份,生怕丢了。他甚至去查那些国际期刊的发表人的名字,但凡姓“Jiang”的,他都去查一查。可仍然没听到江奕晖的任何消息,真的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大学毕业后,他凭着“照顾老干部的后代”的特殊待遇,回到家乡,去了一家从事土地管理的国有企业。工作之后竟慢慢把江奕晖的事放下了,这件事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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