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说话还好,他一说话,人家对这座桥的恐惧就从埋在心里,转而直接变成了表现在面上。大家伙儿对这个提议时纷纷赞同啊!
杨战威不乐意,他说只有紧赶慢赶才有可能赶上他们,在这里耽搁不起。
谁他娘的同意啊,急火火走了一天儿,谁不想休息。
这时候,这尉迟山小又变过脸来说:“大杨同志说的对,我们一定要特别能吃苦的往前赶,才能捉住那帮□、坏分子,所以还是走吧!“
人都坐下了,没有一个想动,杨战威不但没能让大家赶夜路追上前去,还被尉迟山小生生的捅了一刀,成了大家伙最不待见的那一个。没有办法,守在桥头,只好再过一夜。
于是乎,这两队人马在峰涛索桥的两边各自安营扎寨,相安无事到第二日。待到剿匪队哥们儿们醒来时,每一个人都已经在李光武他们这边的枪的瞄准器里了。
第二十四回
在人的准星里站着,真他娘不是件高兴的事儿。山小哥哥咬着唇儿挺不高兴的回沈少游的话:“你别抖手啊!他娘的本来瞄手的抖一抖不就到胸口了。”
沈少游手里的枪端着能晃地画出圈儿来,“山小你就放心吧!咱们兄弟这么多年,让你死个痛快啊!”
“沈少游你个孙子,终于给你机会了是不是?终于可以报幼儿园那会抢你一颗大白兔的仇了是不是?”尉迟山小一脸悲愤的拉着曾副班长的手臂,讨伐对面儿的沈少游,回过头来还继续说:“哎哟,这孙子,可让他们逮住机会了,你说说现在怎么办?咱们一个个都走在桥上,人可是在那头石头、大树的做着掩体,咱们没活路啊?!”
“闭嘴。”杨战威在后边对这尉迟山小的鬼哭狼嚎不为所动,金口玉言两个字让尉迟山小歇嘴,尉迟山小哪儿肯听,照说不误,满嘴的失败主义。
另一哥们儿也扛不住尉迟山小这么聒噪了,拽了陈会宁往前推开,想要上去说一句,刚动两步,角尖前儿就落下一颗子弹来,瞧见了,再不敢动。
陈会宁眼睁睁看着子弹穿过桥上的木板,吓得大气不敢出,别人推他,愣是一步也没动。这时候听见那边李光武说道:“别动。”
尉迟山小谁他娘的话也不想听,想着刚才这小子推他们家会宁大兄弟,径直转身,走到人跟前去,“是不是有话跟我说?别碰他,人病着呢,你推出点儿什么跟你没完!”一双邪行透了的眼睛恶狠狠的盯着你,滋味真难受。山小哥哥哪儿管你难受,拉住了陈会宁的手,并列着站在桥上,看着陈会宁微微鼓动着的鼻翼,嘴里有没有正形,“会宁,这儿挺高的,你咋不晕了?”
陈会宁经他一提醒,居然不自觉的就开始往下看,泛着白泡泡的河水距离桥面几十米高,河水怒吼着奔腾而过,直往青龙方向去,哗哗的声响让人心惊胆寒,再加上了孤高的角度,陈会宁同志真是有点儿心虚了,不由自主的握紧了尉迟山小的手,他自己不知道,尉迟山小却是清楚的很,小手儿捏在手里,暖暖的,软软的,不想松开。
跟着,馊主意就起来了。
“跟上,死也别松手。”尉迟山小倏地在陈会宁耳边说道,陈会宁只来得及点点头,就觉得身子被人牵着往前,还是飞快的那种。
“让开让开,哥们儿给你们当挡箭牌的了。”这一句说的响亮又快,许多人面对着尉迟山小的横冲直撞,竟然条件反射的让开条道来,就这么一眨眼功夫,人人都还在反应到底怎会回事儿时,尉迟山小已经领着陈会宁走到了最前面。
忽然地,手上有股力气直往前冲,陈会宁知道是尉迟山小,不做多想跟着上去,竟是撒开大步跑起来。尉迟山小领着头往前跑,还回过头来对着陈会宁露齿一笑,手上一给力,把把人就拖到自家前面,推着往前跑。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剿匪队的成员不知如何是好,王进军这时候猛地就抬起枪口来,瞄准了尉迟山小,没头脑的就是一枪,幸亏这一枪开的慌张,竟是不知道射往哪一处了。尉迟山小听见了赶紧慢下来,一把把陈会宁抱在自己怀里,护着他。
岸边上的李光武本来枪管是对着杨战威的,这一声儿后直接向着王进军去了。手指刚搭上扳机,李惜缘就冲出来,拖住他的枪,“那是我哥……别……”
杨战威害怕这一枪搞得两边枪战起来,他们没好处,也赶紧拉住了王进军。
那尉迟山小抱着陈会宁在索桥上,两拨人的中间,这门一前一后看了,又开始口没遮拦,“这就对了嘛!不要冲动。”边说便开始往岸边儿挪,“好好说说嘛!又不是什么大事!咱们年前搞不好还是一辆车过来,一个锅里吃过的,你们冲动什么!进军兄弟我不怪你啊,你把枪拿好哈,哥们儿就走两步,又没怎么,你别那么激动!”嘴上说着没边际的,手上却是把陈会宁推着往前。
“尉迟山小,你下了桥,就没法回头了。”杨战威一手捏着王进军的枪筒,一边回头面对尉迟山小说话。
“哥们不回头,您费心了。”尉迟山小摆摆手,还说:“哥们是不明白……”说这话时,已然有沈少游等前来给陈会宁搭了把手,把陈会宁拖下了桥。尉迟山小后着几步,大刺刺站在桥正中,没有半点儿要躲的意思,就他们,看看端枪的手势就知道成不了气候,“你就放我们一马怎么了?你这是跟谁有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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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山小立在桥头上,跟一雕像似地,就这么着过去了好几分钟,杨战威还是一言不发。双方就这么僵持着,气氛诡异的紧。
陈会宁刚才一阵儿跑动时不觉得难受,这会儿消停了,身体所有的不适感就席卷而来,顿时人就萎靡了下去,也没有精神关注他们之间的那什么,看见是寒宁道长摸他的脉象,一言不发,闭了眼,靠着树干侧过头去。
这边上还没有对峙出什么头绪,那王进军开始和妹子谈心了,“惜缘儿,跟哥回去,懂事儿点儿!”
惜缘姑娘站上桥头来,和尉迟山小并列着,看着她哥,缓缓却坚定的摇头,“哥,对不起,我不会回去的,爸和妈拜托你了……”
这孩子一句话说的可是快,快的王进军立刻就原地上发了火,把手里的枪一下摔在做扶手的铁链上,空空的响,“你们都疯了!简直不可理喻。”
曾副班长这一群人被他们来来去去说几回话给绕糊涂了。这是什么跟什么?跳出来要参合一脚,“王进军、杨战威,我以组织的名义警告你们,不可以在这件事情上夹带私人感情。这是革命工作,是为了肃清我们的革命队伍,你们两个人问题太严重了,回去要好好交代。”
“甭回去了呀,就在这儿交代,曾副班长!”尉迟山小乐呵呵的凑热闹在前面,李光武在后边已经教人往后撤。
“你也闭嘴,尉迟山小,我也正告你,你的态度绝对有问题,一会跟他们一会跟我们,怎么可以做墙头草呢!革命者是要有坚定的信念的。你现在悬崖勒马还来得及。”
尉迟山小郑重其事的点点头,“曾副班长你听我说啊,我是一心向着革命的,可是你们不给机会呀!你说说咱们这儿有你们这么坚贞的革命战士,还有我什么事儿啊?我就只能换地方去了不是,广阔天地任我行游嘛!这可算不上立场问题啊!再说了您就没看出来么?我们这儿可是内部问题,内部问题内部解决,就不劳烦组织了啊!你歇会儿。”绕了半天,尉迟山小就是想让曾副班长闭嘴。
“尉迟山小,是不是我说了原因你就让开。”杨战威终于意识到自己不说话不解释的性格,已经被尉迟山小这贼斯给扩大成居心不良了。苦苦得不到解脱,干脆就来直接的好了。
“你不说原因,跟我干一场,也是可以为你让开的。”山小哥哥喜欢打架斗殴这事儿终于让自己给抖落出来了。
“我要李光武的命。”杨战威这一句话显然是规避了和山小哥哥肉搏战的选择。
这下子轮到尉迟山小吃惊了,回头看李光武,心想不是您是糟蹋了人妹子还是抢了人的婆子妞儿?结这么个深仇大恨。
李光武的反应却是一无所知。尉迟山小见了就开始哈哈大笑,“死到临头还不知道为什么,这可真有意思。”
“湘萍真心对你,你却没有护住她,我要把你给她送过去。”谁也不能挡住杨战威了,举了枪往前来,这一行动正式宣布与剿匪队脱离关系。
一步步往前走来的杨战威气势惊人,无人能阻。尉迟山小见了不由得心生佩服,可这玩意儿也不能就把李光武送到他手里啊!山小哥哥讲义气重情义,向着沈少游招手,沈少游心领神会向他扔枪,刚接住,李光武就走上前来,两手空空。
“我顶着,你走。”尉迟山小说这话时,李光武根本没看他,双目盯上的杨战威的眼睛。
“尉迟,你带着他们走吧!”李光武好不容易回过头来说的却是尉迟山小最不想听到的一句。
“靠,要走一起走。一个走不成咱们谁也别走了。”尉迟山小说完转身端枪,“大杨数到三,谁倒了就认,不再追了。”
“不管你的事。”杨战威不给尉迟山小机会,他的目标只有李光武。
李光武这厮也是早把命看透了的,几步走到尉迟山小前面,张开双手顶天立地的站着,说:“我李光武有过叶湘萍,无怨无悔。”
杨战威举起了枪,李光武笑了。
尉迟山小一看这样,哪儿行?
“大杨,叶湘萍的信上写的什么你知道么?”垂下枪身,尉迟山小不咸不淡的开口,这时候他不能激动。
“什么?”杨战威虽然说话,可脚下的步子并没有减退,反而越来越近。
“她说要李光武好好活着。我没有必要骗你。”
“你再说一遍。”大杨依然走,眼看着就到了李光武面前,黑洞洞的枪口直接顶在李光武的心口上,“你说。”
李光武摇头,微微笑着,“动手吧!”
“他要李光武好好活着,替她活着。”尉迟山小摊开双手,一脸的闲适模样,“你要再听一千遍都是这样的。”
“……”杨战威的目光在他们两人身上游移。
就在这时候李光武伸出自己的手往大杨那边的扳机去,大杨被他这魔怔的行为给怔住了,收了枪。
“动手。”李光武还是微微笑着。
“大杨,行了,别跟小孩子没有得到第一就要找个借口一样。李光武先下手报了仇,你没有地方泄出那一口气,就找到李广武身上来。大家都是老爷们儿,得面对事实。你杀了李光武又能有多少快意,更何况,你看见了,他比你更没把自己的命当做一条命。醒醒吧!哥们儿是局外人,总看得清。”幼儿园男阿姨尉迟山小总是这么能说会道,一句句的都说中人家的心事,说得人家小脸儿泛白,表情死硬。
“……人没了,心里就空一块儿,一辈子都不补上,这滋味不好受。你们相互厮杀倒是痛快了,她若知道不难过?我不知道你们怎么回事儿,但我尉迟山小对你们俩都是敬佩的,今儿我要是拦不住你们,就给你们收尸,话就这么多,听不听得进去是你们的事儿。”尉迟山小说完了,头也不回往剿匪队那边去,嬉皮笑脸的样子,让王进军想把枪托子给砸到他脸上。
就这时候,枪声突兀的响了。尉迟山小回过头来的时候,李光武已经捂着自己膀子跌在地上,这他娘的还得了,两边人马一下就慌了,也不知道谁开的第二枪,紧接着第三枪,第四枪……不一会儿就枪声乱响一气,打成了一锅粥。
尉迟山小扑倒在地没忘在杨战威腰上狠踢上两脚,满嘴里全是脏话,顾得是去拖上受伤的李光武。头皮儿上子弹乱飞忙着救人的时候,没忘吼一声沈少游把陈会宁给老子护住了。沈少游那边也不忘损他你放心吧把会宁兄弟护住给你挖坟头儿!
呸!这一句听了尉迟山小就怒了,妈的,这一个个儿的都他娘的听不懂人话似地!手上解下裤腰带,给李光武上肢绑上止血,回头恨恨的看着杨战威,刚才混乱,被尉迟山小一脚狠踹了要害,杨战威半响还没有喘过气来,尉迟一扑过去,拎着枪,一枪托子往杨战威左脸上砸去,马上鲜血直流,“你嫌这破事儿好收场是不是?”
杨战威没有多一个字的话,任眼角淌着血看着李光武,那李光武也是中了一枪还笑,“还来上一枪么?”中枪还中上瘾这是?
杨战威摇摇头,努嘴向尉迟善小,“他得宰了我!”
“妈的!”尉迟山小一脚踹一个王八蛋,“你们爽了,老子怎么办?”说着一子弹就在脑袋上面的墙墩上砸出一小坑儿。
三个人也不说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倏得哈哈笑出声儿来。
这一笑,是惊诧了两方所有的人儿。
沈少游那孙子就开始喊了:“对面儿的知青兄弟,别打了,咱们是一家了,你们没听见那桥上笑的都蛇鼠一窝了么?收拾了收拾了啊!”喊着喊着,枪声就零落了。
“他妈你俩都是猪脑子,山小哥哥的那番话你们没有听懂不是?非搞的鲜血滴答心里才舒服。”尉迟山小看着他俩真想送一句‘兽类’这样的词儿。
“心里……”
“过不去……”
这俩一人一半还把这话给尉迟山小个说明白了。山小哥哥这人也不计较刚才落到枪林弹雨的落魄地步,挥挥手,“得了、得了,都是男人,山小哥哥心里明白。这下爽了,怎么办?”
盯着俩伤员,山小哥哥心里早拿定了主意,笑着上去,一手搭一个的肩膀,“咱们哥们堂堂中国男儿,只手可撑天空,一夫振臂万夫雄。身有宝刀,慷慨从戎,击楫中流,泱泱大同,决胜疆场,气贯长虹,古今多少奇丈夫。碎首黄尘,燕然勒功,至今热血犹殷红……”说着说着咱们山小哥哥就长了起来,左右二人瞧他的模样,心领神会。
于今之时,谁也无法阻挡他们投奔缅共。
第二十五回
“曾副班长……”尉迟山小直接跟然家勾肩搭背,“算了,兄弟们撤了吧!这都他娘的是上山下乡的战友啊,你这么卖力给你涨公分,给现钱啊?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觉得这事儿好放平么?”
曾副班长不是傻蛋,摇摇头,看那两位大罗神仙,一个也是对手啊!
“这不就结了,找妹子的也死心了,你就在山上再转他几日,说是他们神秘失踪了不是更好?回去还过你的插队日子,阳关道、独木桥,咱各走各的,多好?都还指着回城当个工人呢不是?”
“不是……”
“不是什么呀?你回头看看……”尉迟山小把曾副班长的头扭转向后,他们剿匪队好说十来号人,现在站在桥上的就只有曾副队长、王进军和杨战威了,那一个个都不晓得是什么时候就回到了那边的岸。
“看见了么?”
曾副班长泄气地点点头。
“要会做人,我保证他们没一个人儿会再出现在这一带。您要是回去说把他们全部击毙埋荒山上了都没关系。”反正是要远走异国,怎么让他放心怎么说,“别追了啊!你快带着人回去吧!何必呢?这件事儿说穿了也就是面子的问题,现在这股子人不见了……不就好办了么?”这一句句就说动了曾副班长。
小伙子看着这一拨怀揣着狼子野心的家伙也是没有办法,到现在,尉迟山小怎么说就怎么办?恨不得尉迟山小把他回去之后怎么和领导交代的话都一句句写在本子上,回去好照章办事。这一时说的这些岂有不听的道理。
那些知青虽然说一个个都划清界限似地躲开了,可眼神里看得出各种情态。有胆小怕事的,自然也就有羡慕嫉妒的,也会有持着观望态度,想着以后再打算的。尉迟山小当然是知道这些的,挥挥手跟对面的知青战友们,嘴巴里动情的话儿是一句接一句,说什么不打不相识咱们今后就是经过生死的弟兄了,以后要是路走窄了的时候哥们相互帮持那是应当应分云云,说得众人纷纷表示认识了他这么一有情有义的哥们儿。活络话说完了,也就一件事儿了—一拍两散。
要说这人里惺惺作态装离别的大有人在,那王进军却一定不是其中之一。看看他妹子那神情就知道回心转意这事儿没戏了,拍拍尉迟山小的肩膀,“我妹子倔,就拜托你了。”
转身再往那边去,叮嘱自家妹子:“到哪儿捎信回来,别让爸、妈太担心。”
惜缘姑娘却是笑话他这好表哥,“我说什么都把信儿捎带给你,报不报还就看你吧!反正现在是你放了我,你就做了我的主。”
王进军横竖拿这倔丫头没有一丁点儿的办法,也只能听之仍之。只一而再再而三的叮嘱她小心。说话之余眼光不免往李光武看去,沈少游这多嘴多舌的就闲不住了,“哎呀,王大兄弟,你放心吧啊!我替惜缘妹子小心啊!”
尉迟山小就唾笑他还真敢把脸往上贴,也不看看自己那张脸一点儿重量没有。
沈少游恼羞成怒,对着尉迟山小落井下石,“你还有空嘲笑哥们儿,快去看你那会宁大兄弟吧!瞧道长的神色,你家会宁大兄弟小命儿不好哟!”
这一句真是说到了尉迟山小的心上,风风火火跑去找陈会宁。
心里本来琢磨的是这陈会宁跟自己的屁事儿,转回头听沈少游一说,陈会宁的病还真是一件事儿。另外,走还是留,这事儿陈会宁还要计议。从心里说尉迟山小想要陈会宁跟着自己,怎么着他俩也是那样的关系了,陈会宁这么个没出息的留在青龙也是被人欺负,还不如山小哥哥带着他玩儿。但是,陈会宁留下的理由自己实在无法反驳,不知道怎样才能把他说动。一边想着一边也就走到了人面前,仔细一看,根本就没有睁眼的样子。直愣愣看向寒宁道长,张口就着了急:“这、这怎么了?”
寒宁道长不紧不慢的说道:“又昏过去了,我想大概是病入肺,高烧不退,成肺炎了。”
尉迟山小不多说一句,拉了人手就要往肩膀上去,寒宁道长连忙制止他,“你走吧!人我会带回去,一定治好。”
尉迟山小看着道长,又看看那昏睡的陈会宁,一时间明白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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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说什么就说吧!”陈会宁双眼无神的看着火苗,火光照亮在他的脸上,看起来还稍微有点儿精神头的样子。
“我以为你得昏睡到明天呢!”尉迟山小才不接他的话头儿,笑嘻嘻把脸凑上去。
“……”陈会宁不是傻子,晓得尉迟山小说的是什么。
“会宁大兄弟啊,真是太不懂事儿了,自己犯错还要连带着道长。你以为山小哥哥看见你不省人事儿就舍得走了,你也太看不起你山小哥哥了啊!”尉迟山小心里想的其实是,你说陈会宁这孩子多单纯啊,就想用自己病的厉害不拖累你来告别,有这么简单么?
“我不会跟你走。”陈会宁当然知道尉迟山小要说得话儿不止这一句,赶紧的把自己的立场说清楚,免得被那个谁给动摇了还以为是自己心甘情愿的。
“……”山小哥哥被陈会宁这一句给弄得无语了,面上直发笑,你说这陈会宁有多了解他自己就有多了解他尉迟山小,严防死守到这个份儿上了,也真是难为他了,“不走拉倒,别以为哥哥稀罕你!”这后半句尉迟山小贴在陈会宁的耳朵根子上说出来,别样的多出些亲昵。
陈会宁的脸本来就发烧着,也不会再烧到哪里去了。扭头、闭眼,他晓得尉迟山小得跟他谈心或者曲线救国了。
“……陈会宁,你别说跟不跟我走,你先告诉哥哥,你这样回去准备怎么脱身?啊,跟你一块儿去的革命战友全都没了,就你一个人跟向导回去了,丫不是叛徒也是一贪生怕死之徒啊!你就说说,说说你回去准备怎么办?说给哥哥听听,免得哥哥再半道上还得替你操心,快啊,说来听听!”
陈会宁哪儿有什么打算,自然是死不开口。
“……那点儿出息!”尉迟山小可逮住机会了,“没招儿吧!跟哥哥走,要不哥哥领着你走之前再流窜回成都看看咱们阿姨,走的明白点儿不是?也免得她老人家担心?”
陈会宁猛的睁开眼睛,又虚弱的笑笑,连连摇头。
尉迟山小这就不明白了,开始动手动脚,摸上陈会宁的脑门儿,装的恶狠狠的说:“你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是不是?”心里却是为那种温度吓了一跳。
陈会宁又闭上眼睛,闭得紧紧的,“尉迟山小,你走吧!我不走。我吃了称砣铁了心的。”
“呵呵呵……还会拿话噎我,陈会宁你长能耐了啊?!”尉迟山小就没有把这话当真,瞧见陈会宁的衣领口还可以把纽扣系上,赶紧动手。
“我没有,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认真的。”
这一句话听入尉迟山小的耳朵里,十分、分的不舒服。
“等我能走了,我会去找你。”
还没有等尉迟山小发作出不满来,陈会宁又说出这样一句来,这时候他睁开眼睛,看着尉迟山小的眼睛,笑了,是那种很难看很牵强的笑,说:“不是会去找你,是一定去找你,好吗?”
这样一句话从陈会宁嘴巴里说出来,尉迟山小已经不知所措。
纵然山小哥哥世间无双,但是这一句话里的意思也能让他三百六十度旋转个好几十回了。
这一句尉迟山小听出的是示爱。
陈会宁这个闷油瓶子说一定会去找他,对于别人‘一定’也就是个加强语气的词语,稀松平常,可是对于陈会宁,这是一个承诺,是这个一根筋的、只要你对他一丝好他就恨不得全身心回报你的陈会宁绝对的承诺。
霎时间,尉迟山小想吻他,问他绯红又发烫的脸颊,吻他有些干裂的嘴唇,吻他相当疲惫的眉眼,甚至是他刚才说那话时微微阖动的睫毛……尉迟山小不能这么做,他只能克制,粗糙的手指摸上陈会宁的脸,说:“睡吧!”
陈会宁乖乖合眼,再没有说其他的话。尉迟山小把身边的别人全部忘去了九霄云外,把陈会宁抱着往怀里揉,几乎同时的,胸膛里那颗扑通扑通的心,感受到快乐和痛这两种极端不同的感觉。
面前的篝火熊熊燃烧,今天夜里在没有什么剿匪队的了,不过是离开前最后的聚会,今夜之后,等待他们的将是更加艰险的生活。有人低声唱歌,却没有人跟着附和,听着那人低吟浅唱,仿佛都坠入到那歌声里去了。
尉迟山小一概没有听见,怀里抱着陈会宁,像个离世的隐者一般。
沈少游从来没有看见过那样的尉迟山小,这么多年来,尉迟山小一直都爽利、果断,眼神坚毅又理智。那一天晚上,尉迟山小的目光里缠绕不去的是什么,沈少游一直没有清楚明白,直到许多年后山小哥哥非常大方的表明心迹,说:沈少游你看见哥们儿坠入爱河的样子了还这么多年不识货,可见你情商之低无人能敌,瞧我这哥们儿交的真是不中用!说话间鄙夷神气十足,全然没有为自己的没脸没皮有一丝的害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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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长说谎这事儿是明摆着的。什么发烧成肺炎的,一听就知道是陈会宁这种嫩雏儿编出来的,可信度相当的低下。天一亮,所有人想着玄光急行军,一整天的跋涉再加上道长他老人家带路的好手艺,在天幕即将合闭的时候一群人站在了锃光瓦亮的铁轨旁,前面不远处就是一个小站,空落落的,看不见几个工作人员。
也不知道是谁带头呵呵的就笑了起来,一拨人就瘫坐在铁轨旁,一个个的互相看着笑,似乎把今天一天急行军所隐藏的那些笑容都释放出来。
尉迟山小这一天从没有松过握住的陈会宁的手。
陈会宁这一天从没有过要挣脱的一点点动作。
似乎这是他们认识以来最合拍的一天,对于对方要做的事儿都能默许,对于对方的想法都能认同。
再也不会有比今天更美好的一天了。陈会宁是这么想的,他看着尉迟山小那在暮光有些暗淡的眼神,突然说:“想听你吹《想亲亲》……”
尉迟山小顺手撸下一片草叶,放在嘴边,吹……果然歌不成歌、调不成调。这些零落的声音自然引来其他人的挞伐,唯有陈会宁微微笑着,看着,眼都不眨。
那些奚落或者挖苦、讽刺尉迟山小当然是没有听进耳朵里,硬是拼凑完了一曲儿,对这陈会宁说:“还是你唱的好听。”
陈会宁还没回话,天上簌簌的开始落雨。一开始还是很慢的一点、两点,紧接着就招架不住了似地,连成了线。
就像是夹着山雨才来似地,火车的轰鸣声也来了,铁轨微微的震动,那种慢节奏的“况且、况且”悠悠的就来了,没听见几下就一声汽笛,停了下来。火车上的司机、工人冒雨冲进站里,等着他们的大概是热气腾腾的饭。
道长向着大家道:“是这趟,出省的煤车,往南方去的。一般要停靠二十分钟头,去吧!”
一行人默不作声,悄悄的往火车小站移动,找到一节带门窗的烂车厢,陆陆续续登了上去。
杨战威搭把手给李光武,带上了人,再把手伸给尉迟山小。
陈会宁开始收回自己的手。
一开始他只是想把自己的左手收回来,可是尉迟山小不松手。陈会宁便把左手往上抬,想甩开尉迟山小的手,可尉迟山小头也不回,死不松手。陈会宁伸出右手掰开尉迟山小的手,“走吧!”轻轻的一声儿却比右手更有作用,尉迟山小松了手,那边上杨战威一用力,他整个人就上了火车。
尉迟山小站在火车厢上,高高的看着陈会宁,是那种看,不带任何的想法的看,看着,想把那个人留在眼里一样。
陈会宁站在铁轨上,望着尉迟山小,笑,笑着笑着就开始哭。雨水不停的落在脸上,冲散了眼泪,谁也不会知道陈会宁这没出息的在雨里哭。
寒宁道长看见列车员们开始上火车,回来给他们打手势,所有的人都禁了声,猫了腰躲在车厢的yīn影里,把自己隐匿在夜色中。
汽笛突然就响了,蒸汽喷涌而出,火车缓缓的启动。
“后悔很难受,哥们儿,对不住了。”
李光武只听见这么一句,眼前的尉迟山小就轻盈的跳下了火车,回过头来冲他们一笑,开始挥手,这时候火车开始加速。
“妈的!”沈少游又是一句也跟跳着下了火车,落地了才开始后悔,“老子干嘛又跟着你!”可谁他妈也没有办法再追着跑上火车了。
“保重!!”尉迟山小就这么吼了出来,对着李光武他们一拨人,没有再多的解释。再回头就冲着陈会宁跑过去,一把把人搂在怀里,温热的嘴唇贴上陈会宁的眼,立刻就开始聒噪,“哭、哭,就知道哭,丢死人了啦!”
陈会宁双腿发软,可双手还知道把着飞奔而来的家伙给抱紧,“没哭,那是雨水!”
“你们家天上落下的雨水是暖的啊,陈会宁!”尉迟山小说的是咬牙切齿,“走走走,咱们进站去,又淋上了,这是作孽么!”
边上条件反射跟着跳下火车的沈少游本来是追悔莫及的,蓦地一回头,瞧这俩的架势,直接没了主意,靠上道长直叫亲爹,道长伸手把沈少游推着往小站里进,说:“原来就是应该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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