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他们早已习惯了这样的事。从外界送到宫中的贡品,最好的那一份,永远会先被送去季将军府。皇上便是自己不用,也要先紧着季将军那儿。
季将军追随皇帝打下江山,与皇帝有着袍泽之情,会得到皇帝的恩宠,并不奇怪。但近些年来,开国功勋凋零,那些曾经与皇帝称兄道弟的,一个个不是反了,就是被斩了,再不,就是归隐了,能够得到皇帝始终如一的宠信的,几乎没有。
只除了季将军。
皇上对季将军,那可真是没得说的,季将军略略咳嗽几声,皇上都要忧心半日,恨不得一股脑儿地把太医全塞去季将军的府上,若是季将军出征了,皇上就要开始每日吃斋茹素,祈祷季将军能够平安归来,并着人时时留意着前方战况,一旦战事胶着,便开始担忧季将军的安危。
宫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对于皇上而言,季将军是不同的,连季将军的府邸都是当年皇上在宫外时所居的旧邸。
当然,季将军对皇上也是极忠诚的。据说当年最艰难的那一段日子里,皇上在冬日渡河之时生了病,几乎无法成行,是季将军解下自己的袄子将皇帝裹在里头,自己只穿着一件单衣,就这么背着皇上过了河。
据说皇上当年烧得厉害,险些挺不过去,塞外又缺少药物,季将军便在寒风中站了大半个时辰,冻得整个人都快成冰棍儿了,才以自身的体温为皇上降温。后来,皇上好了,季将军却病了,怕皇上忧心,愣是挺着不说,直至到了皇上外祖家中才被发现。
据说,那一次,是皇上唯一一次对季将军发火。
饶是如此,也可见两人之间的情分。也难怪一立国,季将军便被赐下了免死金牌,且还有随时面圣的资格。
翌日,有小太监来禀:“皇上,季将军醒了。”
然后,那名小太监清楚地看到了叶云泽眼中的欣喜与激动之意,叶云泽一甩袖子:“快,快宣季将军进宫……不,还是朕亲自去将军府看望季将军好了。来人,摆驾!”
有新来的小太监不解地问前辈:“皇上既然如此想念季将军,何不在昨日将军得胜归来时便将将军召入宫中?”
前辈悄声道:“你懂什么呀,季将军自塞外归来,怕是很久没休息好了。皇上宁可自个儿忍着不见将军,也要让季将军先睡个饱觉,唯恐委屈了将军分毫。日后,你可记住了,这宫里宫外,你得罪了谁,都别得罪了季将军!”
旁人或许不清楚,他们这些近身伺候皇帝的人却看得再明白不过。季将军,就是皇上的心尖尖儿,分毫动不得。若是他们将季将军伺候好,反倒比事事顺了皇上心意,更得皇上欢心。
“上回,季将军攻克蛮夷之地,皇上赐下了国公爵位,并下旨在帝陵旁建造将军的陵。这一回,不知皇上准备赏赐什么给将军。”
皇帝从不吝惜对季将军的赏赐。往日,便是没有由头,他都要找出些由头来赏赐东西给季将军,像这种大胜归来的时候,更是无一例外的会对季将军大肆封赏。这一次,皇帝便打算给季将军加封王爵——这王爵还不是虚封的,是实打实有封地的。
小太监虽对政事不敏-感,却已隐隐地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妥——这一次加封了王爵,下一次,若是季将军又大胜归来,皇上该赏赐什么呢?
季将军已经位极人臣,做到了一位武将的极致。钱、势、权、名,他要什么有什么,手握免死金牌,他甚至连后顾之忧都没有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此番过后,季将军已是……封无可封。若想再进一步,皇帝就只有退位让贤了。
哪怕皇帝本人不把季将军的存在当成一种威胁,也有的是人替他着急。那些忠心追随季将军的下属们,又何尝不是如此!
……
马车拐过几道弯,一座熟悉的府邸便近在眼前——叶云泽几乎闭着眼睛都能找到这里。
由于他是这儿的常客,看门的小厮见了他并不慌张,躬身向他行了个礼,便自他手中接过了缰绳,熟练地将马拴在柱子上。那马不耐烦地冲他喷了口气,惹得小厮不断抚-摩着马儿雪白的鬓毛以示安抚:“小祖宗,你可有一阵儿没来这儿了,想来是不记得我了吧?”
叶云泽对着小厮随意地挥了挥手,示意不用通报,他要亲自站到季琛的面前欢迎他回来,给他一个惊喜。
以往,他都是这么做的,他没有留意到这一次,小厮的欲言又止。
小厮想要伸手拦住叶云泽,却又清楚,他没有这个资格。就如同叶云泽允许季琛随时面圣一样,季琛对叶云泽,也是毫不设防,无论叶云泽什么时候来,都可以长驱直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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