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直。”他边说边摇着这面小鼓,只一抬头,漫天红霞都沉进他重瞳里,那对雾一般的眸子竟似也染上血色,妖冶诡秘,颠倒众生。
景衫薄四岁学剑,十二岁已有小成,掌中潭影不知饮了多少乱臣贼子奸佞邪徒的血。可夕阳之下,看他素手轻摇缓缓而叙,竟禁不住遍体生寒。
晋枢机笑了,笑容带着种说不出的轻浮,“公子在生气?”
景衫薄不语,眉间怒色更沉。
晋枢机指尖滑过黑猫优雅的脊骨,“世人只道我残虐不仁,又哪里明白我的一片冰心。重华本以为公子是个知己,却不想,也与凡夫俗子无异。”他缓缓抚弄着那暗沉沉的手柄,温柔地就像倾听情人的呼吸,“你可知——我是花了多少功夫才逼得那少女的情人离她而去,又是守了多少日夜,才等得她哭出了第一声。为了等到柔荑携泪的那一刻,我藏在那梁后动也不敢动,神思恍惚间多少次将窗间的露水也看成了她泪珠。我既怕吓坏了她哭得太惨弄花了落在手上的泪、又怕她哭得太少沾不湿这一双手——”
“住口!”景衫薄已走到了晋枢机面前。
晋枢机将那面小鼓递过去,“公子以为我是在说故事吗?重华不过是怕空口无凭,取个物证罢了。”他挑眉笑看景衫薄,似乎在等他将这面小鼓接过去,看景衫薄不动,他便重新将鼓收入怀中,随意一抹琴弦,立时便有四个白衣女子挟着两名艳丽至极的胡姬飞掠而来,躬身一礼,又立刻退下。
景衫薄微微皱了皱眉。大梁与北面的狄国接壤,两国虽兵戎交戈,但也互市不断。大梁的都城京安本就有许多美貌胡姬当垆贩酒、倚门倾歌,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更是王孙公子的雅趣风流。可是,晋枢机此时命属下送来这两名胡姬又是为什么呢?
似是觉出了景衫薄的疑惑,晋枢机轻轻拨了拨琴弦,他本是坐在树下,景衫薄却站在他身前,他说话的时候便微微扬起脸,抬起精致的下颌,纤长的眼睫遮住雾一般的眸子,声音带着一种轻佻的飘忽,“剥取人皮的方法我至少知道九种,可是用酥油浇注入脑剥下的皮太腻,做成鼓时落槌粘而不敏;用沥青浇注入脑剥下的皮又会泛黑,即使是美人的如雪肌肤也失了颜色;若是直接从脊椎下刀,把皮肤分成两半,像蝴蝶展翅一样地撕开来,美则美矣,却总嫌不够风情。不如请公子一试潭影宝剑,脐下三分入手,剑尖一点血正好当作这鼓面的一点红,那胡姬脐下又恰有一粒血痣,如此一合,制成的鼓岂不是既精巧又凄艳,正好让重华一偿心愿。”
他说的分明是残忍至极的话,双目重瞳却绽出一种夺目的光华,景衫薄不想看,却又不得不看,那粒朱砂痣就像是个血洞,生生将人吸进去。
那两名胡姬早已吓得浑身颤抖,瘫在地上,动弹不得。
“出剑。”景衫薄望着晋枢机。
“公子说什么?”晋枢机面上还带着微笑。他笑得那么明快,那么天真,笑的时候还用无比温柔的目光望着那两个胡姬,可眼底的锋芒却像是真能剥下那胡姬的紫罗,剜出她脐下的血痣。
“拔你的剑。”景衫薄目中含冰。
“公子好像是打算杀我?”晋枢机问。
“滥杀无辜,以他人性命取乐之人没必要活下去。”景衫薄道。
晋枢机轻拢琴弦,“谁告诉公子,我杀的是无辜?天地不仁,圣人不仁,万物皆为刍狗,众生俱是鱼肉,又有谁是无辜!”他原本唇角含笑,说到最后一句时竟是一扫七弦,咄咄逼人!
景衫薄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的《道德经》读岔了。”
晋枢机望着他,目光有一种说不出的萧疏孤寂,“所以,重华羡慕公子。只可惜,如今已不会再有人教我读书写字,也不会有人可以让我依仗着,肆无忌惮的犯错。”他说到这里却话锋一转,手指那两名胡姬,“你只想杀我,却不问问我,为什么要杀她们?”
“我不杀女人。无论她们做错了什么,既然是女人,就有活下去的权力。”景衫薄道。这本是男人的世界,女人从来都是弱者,即便做错了什么,也是无可奈何;即便做错了什么,又为何不能原谅?
风起,槐花轻舞;风过,闲池草长。
景衫薄眸中杀机更深。
晋枢机终于自琴下抽出了剑,三尺六寸六分长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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