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剧烈的慌乱,四处徨望,手足无措。
“椀榶,椀榶?”小狐不禁伸手拉了拉她,想让她缓过神来。
“小牙,他知道!”唐琬反执着小狐的手,低声哭喊。
“知道什么?”
“知道妾身在装……”
过去四年相濡以沫的日子,不过是她自作聪明地粉饰出来!
“小牙,带妾身回去年……不,此年,此年的春天沈园,快!”
去年春天,她随夫君赵士程到沈园赏花,不期而遇地碰到三年未见的陆游。
赵士程牵着她的手,与陆游擦身而过时,礼貌地顿了顿,点点头。纵然她装作平和地随着夫君,与陆氏夫妇轻轻点头,但她身子的轻颤,大抵已随着指尖掌心,传感至握着她的赵士程心中。
赵氏夫妇与陆氏夫妇,隔着莲花池遥望相坐。她只需一抬眸,目光就能正正落到池对岸的陆游身上,所以她掩饰得相当吃力,无时无刻不提醒着自身,千万别抬眸,即便抬,也不能往正前方抬!她顿觉脖子发酸,肩膀发痛。
“难得遇知己,何不赠些酒茶作奉?”赵士程忽然清朗一笑,然后命随仆按少夫人的心思,向对岸的陆氏夫妇送去糕点酒水。
夫君如是说,当妻子的自是遵从,便略带心思地挑选了数样。那厢的陆游双手接过,往这边点头道谢。
假若她提出前去与陆游闲聊数句,赵士程亦会乐意答允,然而,他不介意,她却难以面对。于是,当时的唐琬以身体不适为由,盼早些离开。赵士程见状,便携她一同返回赵府。
一年之后,亦即此年的春天,她抱着忐忑别样的心情,与夫君重游沈园。此回,她没再遇上陆游,但却看到他写于墙上的《钗头凤》。
那时的唐琬,愣愣地站于墙前,一字一字地铭记那首如歌似泣的词。那是一首炮烙般的词作,能将她活活烧死!难抑心中的悲愤,她冲动地拾起细笔,于墙上刻下另一首《钗头凤》,与陆游的遥遥相应。
收起笔尖之际,顿觉自身是世间上最痛苦最委屈最可怜的人,唐琬一声不哼地独自离开沈园,自此一病不起。
不过是被一位士绅挽留着多聊了两句,回到席上,便不见了妻子踪影。随仆告知,少夫人已先行回府,赵士程即忧心起来,生怕妻子有何不适,随之匆匆而撤。
上天注定,宛如作弄。此径并非唯一通往园口的路,但唐琬选择了此径,看到了陆游的词,赵士程亦选择了此径,亦无可避免地看到那首词,更甚者,他认出妻子新下的笔迹!
一位才子,一位才女,出自才笔,两首感人肺腑的词,前呼后应,相得益彰,叫并非蠢蛋的赵士程,想装疯卖傻参读不透,都难。
他如一尊被掏空了内脏的石像,僵着身子立于墙前,仿若相隔了一个世间,旁观着别人的悲欢离合。与他无关,却又关联极大!
蓦地,他从空洞的胸腔喷出一声自嘲的耻笑,跌坐于墙边的石块上,握着拳头,狠狠地捶向膝头。
纵然如此,当他强撑着身子回到赵府,眼见妻子对他盈盈笑语时,赵士程心肝苦涩,脸上却佯装沈园无憾事,如常地温柔待她。
唐琬原以为,她演得天衣无逢,谁知,一山还有一山高!
目睹一切如厮,一缕魂魄的唐琬,化得更虚无,更轻浮。本就失去肉身,此刻,宛如连心思灵魂都失去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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