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门火车站的大钟,敲了十二响。天青吸一口气,甩甩头,换了衣衫,下楼回家。广盛楼院子里已经寂静无人,外面的肉市街上却还热闹。刚刚踏出院门,忽听得一个小小的女声叫道:
“靳老板!”
回头一望,只见院门外的路灯下,站着一个女孩子。年纪很轻,大约十六七岁,齐耳短发,披着一件时髦的黑丝绒连帽斗篷。难道又是热情的戏迷,一直等到这时候?天青进退两难地停下了脚步。
“靳老板,”那女孩子走过来,带着点羞怯,笑道:“还记得我吗?”
天青一愣,仔细打量:容长脸儿,细细的眉眼,有点面熟,但实在不记得。他抱歉地躬了躬身:
“对不住。您是……”
“我是樱草的同学,程黛螺。”女孩子羞答答地低下了头:“您去学校给樱草送东西,见过面的。暑假您参加诗社活动,我也在,您可能没留意。”
天青恍惚想了起来:
“真对不住,程小姐。瞧我这记性。您刚才看戏来着?”
“嗯,自打广盛楼开了禁,您的戏,我每场都看。您真是一等一的好角儿,座上都说,要论这一代的武生,没人比您强。”
“您这太捧了,我差得远呢。”
黛螺轻轻拨弄着斗篷上的水钻纽扣:
“我说真的。我也看过不少戏了,在开明戏园看的,见识过好角儿。别看我年纪不大,可是老戏迷呢。我喜欢戏。那天在诗会上,您跟樱草说的话,我听着了。我觉得您说得对,戏里的好,是不会过时的,它讲的忠孝节烈,仁义礼智信,才是人间正理儿。”
天青微笑道:“谢谢您这么懂戏。您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回呢?女孩子家家的,不安全。”
“这就回了。”黛螺抬头望着他:
“我就是想跟您说会子话儿。”
☆、第七章八大锤
人心是最深的海。
黛螺从来没有对樱草说过,那日初见靳天青,自己心里起了怎样的震荡。那个少年,微笑着站在校门口,阳光下一张俊秀得惊人的脸,眉宇清朗,五官如画,脸上的神情,从容,沉稳,又带点天真,有着一份远离尘世的干净澄明。简单朴素的青布夹袍,普普通通的圆口布鞋,这样不经意的一身,也掩盖不住整个人从头到脚透出来的英气。黛螺的父母都是生意人,家里经常宾客云集,英俊的年轻人不是没见过,但是眼前的靳天青,实是把所有人都比了下去,第一眼看见他,黛螺的脑海中涌出了小说里见过的所有对一个男人的华丽形容词:“神清骨俊”“玉树临风”“眉目英挺”“细致温文”……
她问樱草:
“就是你常说的那个师哥?”
“嗯。”
“唱戏的?”
“嗯,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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