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她可以一天不说一句话。早晨起床,刷牙洗脸,走到食堂窗口,用手指随意点几个想要的饭菜,然后在教室里找一个僻静的角落坐下,闷头翻书听课,直到夜幕西垂,路灯依次点亮,她依旧沉默着回去洗澡睡觉。
随后,便是夜复一夜的失眠。
她的失眠悄无声息,即便同一宿舍的人也没有察觉。
她不会暴躁,不会踢被子,不会玩手机发出灯光。她像具尸体一样,躺在冰冷的床上,床栏是铁铸的枷锁,棉被是身上的棺材板。她睁着眼睛看天花板,那里什么都没有,却仿佛什么都有。
一天下午的思修课,她被叫起来回答问题。思修课老师是个文艺的中年女教授,说话柔声细语,从不为难人,所以许多学生即便是趴在桌上睡觉,也不忍心缺席。当然,那也是因为入学不久的大一新生还没有修炼成师兄师姐的厚脸皮。
老师的问题是,如何解释“德不孤,必有邻”。
很简单,她知道。
有品德的人永远也不会孤单,总有志同道合的人与他同行。
一句话堵在喉咙口,她怎么也说不出来。所有人都在看着她,聊天的停止了说笑,看杂书的也抬起了头,老师在催她,她站在人头攒动的教室里,感受到莫大的孤单。
几欲溺死的孤单,她是海难中翻滚的沉船,大半的身体已不可阻挡地顺着沙石沉落,唯孤零零一块木板还在波浪的裹挟里起伏。手指颤动,身躯也不能抑制地摇晃,她抿紧嘴唇,没有说一个字。
隔了一个空座的同学看不下去,悄悄地把查好答案的手机界面推到她面前,她看着那短短的一行字,眼前一片模糊。
她似乎听到老师在说:“答不出来也没关系呀,你哭什么呢,同学?”
为什么哭呢?
她也不知道啊。
她只知道,她有病,而且病得不轻。
学校设立的心理咨询中心对全体学生免费开放,由心理系的老师轮流指导。后来,她去的次数多了,便有了固定的指导老师。
上完思修课的那天,她连预约都顾不上,冲去那位老师的办公室哭了一个小时。
她像个孜孜不倦的拾荒者,将记忆里所有卑劣的、难堪的、不屑的负面情绪全部挖掘出来,在断断续续的哭声里一股脑倾诉给了对方。
她知道,这些算不了什么,谁人生里没几件丢人的事、难过的事呢?和真正遭遇凄惨的人相比,她这点小情绪连塞牙缝都不够。
但她也知道,抑郁症这种可怕得让人自杀的名词,现在还不至于落到她头上。如果她去网上做套题,十有八九是重度抑郁了,可在负责任的心理专家这,连个轻度抑郁症的及格线都不一定搭得上。
她知道,出去跑几圈,这悲伤就过去了。多看几本书,这寂寞自卑也就自我排解了。再不济,那一通吓得男老师既要关门维护学生隐私、又不敢关门唯恐落人口实的哭也够她回血了。
看,她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她知道。
她只是被困在迷局里,走不出来了。
老师沉吟许久,给她推荐了系里的志愿活动,她在那里认识了周小舟。
一年后,这位老师受聘去国外一所名校,临走前送给她一本书。学校出版社印发的学生心理咨询案例选编,在征求相关同学的同意后,心理系将多年来的指导经历集合成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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