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沙哑妖娆的歌声。
「承公子恩泽,妾身惭愧,自忖乃以身托付,才能报答……」
悠朗的清平调被慵懒地唱着,一个字黏着一个字般,有些语焉不详,却又格外引人遐思。殷晨曦一目望去,殷宋众臣酒酣耳热,全一副看好戏的丑恶相貌。
歌声趋近,脚步杂遝,三、四人左支右持的扶着一男子,跌跌撞撞进厅,跨门槛时,男子仰颈贪饮,跛踬了下,手中酒壶滑落摔碎,残津自他唇角淌下,那三、四人笑翻了,忙不迭又是去抹他面上,又是去扯他衣袖,轻薄之至。
男子欲拒还迎般上推下阻,带着醉意地嗔叫:「休得胡来,妾乃佳人,自择英雄,这些匪徒,不可无礼!」
他醉态可掬,身姿醺然婀娜,紫霞袍衫拢在纤细宛若女子的身躯,衣带未系,裤腰松动,襟乱领开,袒胸露臂,发鬓披散,遮眉蔽颜,约略可见妆浓脂深,尖细的下颏微微抽动,笑着。
「不可无礼?怎样无礼?这样吗?」
姜承斌满身酒臭,伸手在他腰上捏了一把,男子格格嘻笑地弯身躲开,倚上漆金雕花的厅柱,气喘吁吁地笑不休道:「姜大人莫要胡闹,可是还记恨前几日小人伺候不周?一出戏也不叫我好好唱完,等会让姜太师在宾客前没了脸面。」
说着,回身,左手一撩黑发托在腮畔,露出一双子夜般的黑眸,右手很佻达地叉在腰上,笑谑地睇向姜太师。
「是吧,太师大人?还不快管好您的侄儿,他若在此非礼了我,这出〈赵太祖千里送京娘〉我就得在这儿躺着唱完喽。」
严飒猛地浑身悚震,几下十指骤然收紧,身旁的殷晨曦与顾旭黎皆是一惊。
「大哥?」殷晨曦低问。
严飒敛颜摇头。
不可能……但那双眼……严飒镇定心神。不可能!
「承斌。」姜太师喝令侄儿,姜承斌只好悻悻然坐到一旁。
男子嫣然睨了姜承斌一眼,笑吟吟地唱起独脚戏。
民间轶事,前朝赵太祖尚未发迹前,千里护送一位弱女子返家,女子几番示好,以身相许,这位血性男儿皆不为所动,最后反而京娘惭愧,悬梁自缢示节。
唱至京娘诱惑赵太祖,要他扶持上马;男子便倾身,随意坐上一名大臣的大腿,挽颈勾肩,万般旖旎,唱道:「赵大人,妾身腹痛,有劳您……」
身着六品鹭鸳朝服的官员享受地搂住他腰,手指不安分的上下摸捏着,仿佛已经排演过无数遍,男子唱到最后一个字,官员便将他推落在地,大声骂道:「吾乃堂正汉子,怎会随意苟且,休得狂言,惹人笑话。」
男子不引以为意,笑笑地起身,继续颠颠倒倒地唱着,他一路学京娘,千娇百媚地任意诱惑官臣,从厅底施施然往厅首前进,鄙夷有之,嘲讽有之,男子任凭辱骂,随人抚摸,径自拎起几席上酒壶,以唇就口,一壶饮过一壶。
「大哥?」顾旭黎疑惑低唤。
本欲离席的严飒竟僵直了背脊,默然坐下,脸色青冷,即便是在西疆最危难的时候,也不见他如此失常,仿佛有巨大的恐惧压迫,严飒几乎屏住了呼吸。
顾旭黎目光转向殷晨曦,低声道:「晨曦……」
不料殷晨曦却忽地握住顾旭黎的手,顾旭黎错愕,还不及将话说出,男子已经临到他们的几席,他一手支肘在几上,低身伏腰,笑望三人,眼神迷濛,神态恍惚,脚步虚浮。
「失礼了。」
男子微笑,喃喃说着。吐息间,酒气浓郁,另一手持起几乎饱满的酒壶就要饮下,只是他没料到这壶酒会这么沉,虚软的手撑不住,整壶酒竟当面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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