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庄荒冷了。人味寡淡了。
自打我爹经了我爷要掐死他的事,他就决计要离开丁庄去。算了一笔账,真要搬到沩县或者东京去,家里的钱还差着一大笔。钱不够,爹就彻夜睡不着觉。这一夜,他在床上滚了一夜后,天刚亮就从屋里走出来,在院里站一站,又从家里到了庄子里。穿过庄子站在庄口上,看见早晨从平原东边卷过来,有一股起早熬着中药的苦味跟了来。爹就立在庄西的一块空地上,闻着那药味,知道是学校里的病人们一早起床熬药了。可在他把目光搁在那熬药升起的烟上时,爹的心里动了一下子。
砰地动一下,如谁用手在他的心里拨了一下子。
盯着学校上空那浓浓淡淡的烟,时金时银的烟,我爹冷丁儿想起来,庄里死了那么多的人,还又有那么多的热病病人都在等着死,上边是该给庄人说些啥儿的。是该给庄人们做些啥儿事情的。
哪有不说不做、不管不看的上边啊。
爹生来就是要做成大事的人。
爹是为了做成大事才来到这个世上的,才到丁庄做了我爷的儿子和我的爹。起原先,爹在丁庄不光要主管丁庄和丁庄方圆几十里的人的血,人的命。到以后,爹还要管着这些人死后的棺材和坟墓。爹没有想到他活着要主管那么多的事,他只是想着试一试。到沩县政府里试一试,料不到这一试也就试成了,像顺手一开门,日光就照进了屋子样。
爹到了沩县县城去。
爹在已经繁华无比的县城找到了高县长。高县长正是当年教育局的高局长,现在是了高副县长了。是了县上热病委员会的负责人,他和我爹说了很多话,商量了很多事。
高县长说――
丁庄已经死了几十个人,你咋不早些来找我?你丁辉不知道我高副县长对丁庄有感情,你爹丁老师还不知道我对丁庄有感情?
爹就扭头望着高副县长的脸。
高县长说――
凡是染上热病的,每死一个人,县上要照顾给一口棺材你们丁庄不知道?没人把这文件的精神传达到丁庄吗?
高县长和我爹坐着说了很多很多的话。
高县长说――
以前死过的就算了,以后凡有热病快死的,只要手续全,报上来政府都会照顾给一口黑棺材。
我爹望着高县长的脸。
高县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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