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钱吗?”
“缺药。有钱也买不到。”
“嗯。重庆似乎有意给我和‘孔先生’牵个线。反正他们家也没什么生意不能做的。”
“上面决定,你尽可能返回北平,和重庆建立联系。苏联和德国打得差不多了,美国在太平洋上收拾日本。日本败退是迟早。上面担心……”
“鬼子滚蛋了我就该被清算了。”
“嗯。”
“和日本人亲不是什么问题,上有老蒋呢。如果被抓出我是……那就真必死无疑。”
“……多小心吧。”
老头子挑衅半天,那年轻教授就是不搭理他。老头子自觉无趣,骂骂咧咧走了。
荣石虽然离开北平,方孟韦也没脱离他的热闹喧哗。荣石给他写信,一两天一封。蔡妈王妈光笑:“今天不知有没有孟韦的信。”
方孟韦就收着。承德到北京,最快最贵挂号信也得三两天,只是荣石天天写,方孟韦就一直被他的啰嗦围着。荣石写字不难看,骨架刚硬神采外溢,方步亭偶然间看见了,叹道:“这字,杀伐之气太重。”
方孟韦不解,方步亭道:“写这笔字的人,杀过人,杀过不少人。”
方孟韦突然想起来那天荣石蒙着眼睛,逼着他的枪,顶着自己的心口。
荣石天天给方孟韦写信,什么感想都写一封。吃一顿点心给方孟韦写:“如今糖价上涨,点心铺里的都不舍得搁糖了”。喝咖啡偶尔想起来悲秋的诗,大发感慨:“那时候的诗人大概都没住过北方。秋天有什么可悲?春天才可悲,冬天要走不走,夏天爱来不来,春天受夹板气”。接着又写:“北平想是没有好咖啡和巧克力。照我说,咖啡分什么美式咖啡意大利咖啡本来就傻,这些地方又不长咖啡豆。然而苏式咖啡的确要香一点。”
这些信都被拆开检查过。幸而没什么要紧的,都是些唠叨。方孟韦终于忍无可忍,回信讥讽:“你平时说话吃字,原来是补充到这里来了。”
荣石第一次收到方孟韦的回信,乐得原地跳了一下。他没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所以很久不曾高兴,缺乏控制经验。仆人亲眼看见荣大爷原地一跳,吓得半死。
荣石把信封对着阳光一透,果然是被拆过的。他用信封刀裁开信封,小心翼翼拈着信纸,方孟韦一板一眼的字一板一眼地讽刺他。
“小样儿。”
荣石马上回信。这次回了一句诗:休言半纸无多重,万斛离愁尽耐担。
方孟韦完全查不到方孟敖的信息。方宅有无线电,他趁着方步亭出门,听了听。日占区的无线电,甜腻得糊成一团的女声在沙沙声中兴高采烈地汇报日军作战有多骁勇,为大东亚共荣有多英勇无畏。
民国三十三年四月,日军摧毁中国空军在河南最大的空军基地,击落“敌机”十多架。
陈纳德的第十四航空中队,一直在河南驻守。
方孟韦愣愣地关了无线电,扶着楼梯上楼,回到自己的屋。他茫然地转了一圈,他被困在北平,困在方家,困在这个卧室里。窗外就是天,他想起重庆天上被击落打着旋儿摔下来的飞机,摔下来就是巨响,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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