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阳听了婆娘呢叨一大堆话,终明白张正果因杀人关起了。但是具体怎么回事,还不清楚。马阳心里惊悸了下:好险,他不是要杀我吗怎么。他不来杀我竟去杀别人了他是神经有病吗那天他要宰我就骂我是畜牲。我是畜牲,那是娥姑没嫁之前的事呀,这用得着杀我吗况且,咱这马村,这种事又算得了什么子事但只不知他杀了谁杀人那么好杀么,他说是牲畜,被杀的人总要反抗吧。
“哎,”马阳仰着瘦脸问:“他杀了谁个”
“他不只杀一个人,”梅含章说:“三元说他杀了四个人哩。”
“啊,他杀四个人”马阳惊奇了,“他能杀得了四个人”
“哎呀,”梅含章喘得更凶了:“我问三元,他说杀了四个嘛。老实话,他怎么杀得了四个人他为什么子要杀人家呀”
“谁知道”马阳心想他既然杀了四个,人又被公安局关了,公安局总不会放了他来杀我,他还能杀我么自古以来,杀人偿命,这一回他杀四个人怎么不是犯法他张正果罪该万死,政府不会放过他的。何况他杀了四个人不毙么他自认为杀的是畜牲,人家政府绝不会把人看成畜牲呀,况且杀畜牲就不一定不枪毙嘛。
前年他们张家村出个张玉金跑到山里去偷偷割人家牛腿上的肉卖钱,也就割了十几头牛的肉,被牛主抓住了,本来还割了他的脚筋的,结果公安局非要逮他,还不是没几个月就给枪毙了。政府保护畜牲呢,杀畜牲也是要枪毙的,那是生命啦,能随便杀吗他们张家村就出凶残歹毒的人,这一回他小子死定了。”
“杀人是有罪的。”梅含章呼叨着:“自古王法就定了,杀人犯法。那个张正果也真是的,我早看出他命里有怪,是属金命吧?”
“谁知道他是个什么子命”马阳不愿听女人吸喷:“他一脸横向,是凶相。”
“是,他是凶相。”梅含章想按自己的话说不去:“那年,他跟娥姑订婚的时候,你忘了,马瞎子不给他们合字儿,说他是金命,命里克父母妻儿,自遭刑灾。”
“是呀,”马阳似乎不讨厌这个话题了:“金就是钱,金命就该有钱嘛,他张正果穷慌了,不去杀人抢劫不可能。这回他许是当土匪抢人,把人杀了的哩。你说起他命克父,我倒知一二了。”马阳津津有昧地说:“他父亲张秃子就死在他手里的,那年是大伙喝汤的时候,那年是什么子年号,我咋记不起来了”
“那年,那年没有饭吃吧”梅含章也回忆了:“那年一锅汤里就几瓣黄豆,用蓖麻杆子做馍馍哩。大伙喝汤都得了水胖病,有的人比现在一吨半还胖,人家村里还用米糠打饼子去给人吸水哩。”
“哎,”马阳说:“你怎么没完没了,我不是问那年是个什么子年号么”
“年号,年号,”梅含章连连念明:“那一年有年号么怕是早没年号了吧”
“咋个没得年号,每年也有个年号嘛。”马阳斜眼瞅梅含章,像是讥笑她连年号都不懂。“你也活得不知世道了,咋不想哪朝哪代咋就没个年号”
“那你说是含什么子年号”梅含章给他顶了回去,说:“你聪明,你说是个什么子年号”
“啊,”马阳仿佛猛然想起,“那年就是缺粮食,自然灾害,自然灾害。那年号就叫自然灾害,不是大伙儿都在唱我们是害虫,我们是害虫吗自然灾害,清朝有个光绪年号,明朝有个光武年号,就是那个意思,这下明白了吗”
“不明白,”梅含章说:“管他是个什么子年号,都是水胖病,喝了汤没尿,身上就胖哩。”她喘得更厉害了。
“你看,你看,”马阳说,“你看你扯到哪里去了。”他今天似乎精神好了许多,也许缘由那个张正果关起了吧。“那年张秃子得了水胖病,集中在后山那个义堂医啦,不是这几个村的人都关在那儿医吗可是他贼胆大,胖着个身子摇摇晃晃还去偷呢。”马阳今天很有兴趣:”人家擒住他,他还在吃大麻豆哩。大麻豆还没长出籽儿,怎么就偷吃呀。人家把他吊在侠义堂上,那一顿打,他就没命了。他身子和嘴里都出血,可是怪呢,流出来的血是紫药水样的东西。他是贼。人家打还可以说是对的,可是张正果也去打,十几岁的娃儿咋就要打死老子。咱们是礼义之邦,数千年的礼呀,忠孝仁义斗,老子打儿子,怎么能儿子打老子他犯了天条,他现在是报应,报应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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