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大多是不敢这么直接答话的,因而远远地避到一边,闫风拱手道:“殿下,卫子臻兵行神速,安营所在,五十里暂无影迹。”
沉默的少年笼着厚重的冬衣,往飘着雪的深处走去。
“那,我的尸首呢。”
殿下终于肯看清事实,那是您老的尸首了啊。
闫风抹一把汗,又暗中松了一口气。
“在索阳城中的一口井边,当时便是从那儿打捞上来的,呃……属下斗胆,当时殿下是否为免受辱,跳入了井里?”
“呵,”谢澧兰的眼眸冷沉,不急不缓地吐出两个字,“愚笨。”
他要是从那井口跳下去,岂会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在哪里,还让他们在索阳苦找了这么久?
谢澧兰似乎会意,他偏过头反问:“闫风,你莫不是以为,孤在玩弄你?”
殿下一向喜欢这么玩弄人啊。闫风苦笑。
谢澧兰抿了抿薄唇,让一名黑衣侍从牵了一匹马,闫风大惊,正要道“殿下不可”,谢澧兰似乎想到了什么,嘴唇如青石飞入一池碧湖,清漪潋滟,“卫子臻挑马的目光倒是不错,孤唯一一匹中意的紫电青霜,便被他顺走了。可惜,最后还是因孤而亡。”
这话听在闫风的耳朵里不似感叹,他只是默默补充了一句:殿下,您今天第二十九次提到卫子臻了。
谢澧兰又提到了另一个人:“那位从北燕带回的孙姑娘,不知被卫子臻安顿在何处。”
三十次。
闫风无奈又头疼地回答:“回禀殿下,被安置在月州卫子臻的另一所宅院之中,俗话说狡兔三窟,今时今日的卫子臻和当初一腔孤勇的莽夫,又是大有不同了。”
月州无人言及孙琇莹,可见其隐蔽功夫。
谢澧兰微笑,不过,若是没有他,孙琇莹的容色在偌大的月州也是藏不住的。
他自己总归更引人的目光些。
索阳城地处荒僻,山势逶迤连绵,在积雪的覆压下一道银光如练的河流深入城中,将整座城池剖成南北两面,横腰阻截。
城中一所破落的小院,烟囱和瓦砾稀落凋敝,满地细沙。
荒叶覆没的古井,围了三十余人,谢澧兰走入时他们自动分道,让开一条路来。
白练上横放着一具尸首,面目全非,就连身穿的翠秀色螭纹腾云的衣衫,曾以举天下最严密上乘的织锦剪裁而成的袍服,也一寸寸腐烂,而且,似是要化作飞灰之态。
谢澧兰盯着那张熟悉的脸,神色微冷。
全身腐肉,无一处完好无瑕。
“果然是厉害。”谢澧兰镇定自若的俊容里,浮现隐约的冰冷和阴戾。
他说的厉害,不知是说的是这毒,还是说的这下毒之人。
闫风动容地不忍再看。
谢澧兰披着一身雪袍往那具尸首又靠近了一尺,身后此起彼伏的声音便打破了沉静。
“殿下不可,尸首浑身染毒!”
“孤还怕什么?”谢澧兰淡淡反驳。没有谁比他更清楚,那毒侵入五脏六腑、奇经八脉之后的痛感,那时候,他只有一种即将归入天地虚无的绝望。他所到之处,无处不是手指的抓痕、抹过的一道道鲜血和泥印。
“拿钳来。”
谢澧兰吩咐了声,很快工具被送到他的手中。
他半蹲着靠近独孤九的尸首,用火钳撬开了齿关,骨骼松懈之后,一枚火色凤凰玉玦从其间滚落了出来。质地莹泽光滑,纹丝未损,仍旧晕着淡而幽远的玉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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