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哭,巨大的悲哀和绝望从眼眶里夺眶而出,绕是好强孤傲的她,也哭得狼狈又卑微。
“我第二次求你,可怜又不堪地求你,你依旧什么话也不肯说,依旧要抛下我嫁到温家去。”
五太太的眼光有些涣散,面上笑得癫狂:“我是决计不肯让你离开我的。你若要走,我便让你记我一辈子。”她伸手摸着小腹,嘴角的微笑像一朵剧毒的曼陀罗,“温峤的。”
最后三个字很低,空气里却似有一根弦“嘭”地一声断了。大太太三太太都被惊得说不出话来,老爷怒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忙叫人堵了她的嘴。
她最后不甘心的话语只零破碎地透出来:“这便是你要嫁的人,他……”
老爷命人将五太太绑了关去柴房,我却愣在了当场,五太太被拖下去前最后半句话刚巧擦过我的耳畔。她用余生的爱意和委屈说了五个字。
他配不上你。
☆、(二十二)
那是初春的一个惊雷天。
天边暗暗地挽了几朵乌云,重重地堆积着,似一张巨大的可怖的网沉沉地压在青砖红瓦间。
大小姐在老爷的门前跪了一晚上,什么也不说,只是磕头,额骨在青石板地上砸出沉闷的声响,石板上干涸的和新鲜的血迹混在一起,沾着清晨的凝露。
老爷闭门不出,一院子的下人垂首屏息不敢相劝,我站在老爷院门前,不上前,却也不想离开,就这样远远地瞧着她。
她的哀求也是这样,不说话,也不哭,只平静地,决然地,悲哀地,卑微地叩头。
她为了她的如枝,为了她可怜又可悲的爱情,反反复复,一遍一遍地磕头。
她的身子单薄又瘦弱,风寒还没好,如今只着了单衣,伏在青石板上的手被冻得青紫,指甲陷在石缝里,抓出了殷红的血迹。她的脸色惨白,瞳孔也有些失焦,血肉模糊的额头沾了灰尘,暗沉沉地跟血块凝结在一起,一磕下去她的肩膀本能地疼得颤抖,却咬紧了牙关固执地跪正。
我极力想说服自己平静地看着这一幕,掌心却被长长的指甲刺伤,深陷进血肉筋骨里,就这一丁点痛,竟然让我的心剧烈地收缩,疼得要受不住。
我转头往回走,才刚走过转角,便听见隐隐约约的脚步声,细碎又齐整地小跑,像一只饿蚕在窸窸窣窣地吞噬着桑叶。
我本能地将身子隐藏在转角的阴影里,脚步声越来越紧,云哥儿当前,领着四个穿着深灰色长袍的小厮,小厮扛着一个一人高的麻布袋,急匆匆地从小径上跑来,快要经过我时,麻袋的口子散了散,一头青丝倾泻而下,垂在半空中空落落地晃荡。
我心里一惊,小厮们将麻布袋抗过转角,我忙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他们走到一间废弃的后院儿,在门口的枯井前停下,跟着的几个小厮压着井口的石板搬开,而后跟着的四个又将扛着的布袋放下,动作利落地将布袋抛进了井里。
我抬手捂住我的嘴,眼睛要瞪出眼眶,即使极力隐忍,仍旧抑制不住浑身的战栗。
在布袋被抛下之前,我分明瞧见了里头有一只手,皓腕如玉,指若葱根,染了漂亮的丹蔲,那双手我再熟悉不过,每日清晨在我旁边的院儿里娇媚挽花,抵在尖巧精致的下巴上。
是五太太!
我弯下腰,狠狠地干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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