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见到她是在摄政王体育场。
她躺在游泳池边灌木半掩的草地上,垫着一块红白条纹的大浴巾,身穿曲线毕露的五彩比基尼泳装,看上去像在睡觉,双手枕着后脑勺,一头波浪般的乌发,鹅蛋脸,浓眉长睫,眼皮略施黛色,丰满的嘴唇抹得胭红,整个儿的亮丽夺目。
从她身边走过的男人都禁不住要看她一眼,有个上了年纪的秃头鼓腹的老兄,尽管在异性面前已经毫无指望,但对美女玉体的兴趣却依然不减,竟拿起照相机安上望远镜头,从远处偷偷地拍她的照片。
罗伯特·哈比希笑眯眯地看在眼里。他坐在游泳池边上,双脚泡在温暖的池水里。正当他准备去喝杯可乐时,他的目光在女郎身上停了下来。令他奇怪的是,游泳池里的孩子们大喊大叫,这位女郎竟照睡不误,而且睡得那么熟,就像睡在安静的房间里一样。
罗伯恃一向佩服能睡觉的人。他自己只需要短时间睡眠就能恢复精力。可他那位父亲只要睡着了,哪怕墙塌下来也吵不醒他,最多是翻个身而已。罗伯特的母亲睡觉时像只猫,踡着身子,盖着被子,一觉睡到闹钟铃声大作才醒,而罗伯特那些童子军伙伴呢,他们野营时睡在气垫上或睡袋里,就跟木头人一样。当第二天早晨的喇叭声叫醒他们时,罗伯特早已坐在野营地的河畔或者湖边,欣赏过了朝霞的美景,聆听完了云雀的歌唱。
罗伯特从游泳池边站起,双手拢了一拢湿漉漉的头发,他拿不定主意,究竟是去附近的餐厅喝可乐呢,还是继续端详这位女郎。他虽已年届十八,可不像他那些高中同学那样总是挖空心思盘算怎样与姑娘们搭讪,甚至订出什么“猎物名单”。罗伯特宁愿在钢琴上弹奏肖邦和贝多芬的乐曲,读斯宾诺莎和蒙田的哲学著作,或者研究天外来客现象和遥远的无名星球上的生命活动。
他的朋友们挤眉弄眼地说要拿个姑娘来“开包”。这种事罗伯特是做不来的,他从来没试过,生怕遭到嘲笑和拒绝,他知道自己缺乏谈情说爱的本事。
可是不知为什么,这位躺在草地上、身穿迷你比基尼、披一头秀发的女郎,竟然使罗伯特改变了主意。他不去餐厅喝可乐,而是绕过游泳池的跳水台,走近这位女郎,在离她大约三米的地方坐了下来,踡起双腿,下巴搁在膝盖上,仔细看她。
他怀着内心的激动发现,这女郎长着坚实浑圆的,修长的双腿,腰部和腹部没有一点赘肉,真可谓是完美无瑕的身材,说不定是在健美中心里锻炼出来的。看来那些在她身旁晃来晃去的“小花花公子”也是这么想的,他们来这儿主要不是游泳,而是为了结识众多的漂亮妞,须知摄政王体育场并非一般的公共游泳场所,而是慕尼黑赫赫有名的地方,名落孙山的选美女郎、摄影模特、时装模特以及年轻美貌的太太们都来这儿日光浴,让那些碌碌无为的男人一饱眼福。
罗伯特开始讨厌那些盯着女郎傻看的男人,突然感到有一股无名怒火在胸中腾起,让他想跳起来大喊:你们走开!别看个没完!但他没有想到自己也在目不转睛地看她,而且还琢磨着等她醒来时怎么跟她搭话。他这会儿就在找话题了,但所有能想到的词都显得那么乏味、笨拙,只会让自己出洋相。尽管如此,罗伯特仍在离她三米远的地方坐着不动,而且猜起谜来:她有什么样的眼睛?是褐色、灰色,还是绿色的?肯定不是蓝色的,因为黑发女人很少有蓝眼睛,他断定她的眼睛是温暖的深褐色。
他的思路突然被打断了,远处一群孩子在玩耍,把一个球踢来踢去,这本来是禁止的,但却一下免除了罗伯特的猜谜之苦。有一个球踢得太高,没能被接住,落到了正在睡觉的女郎身上,正好掉在她肚子上。女郎身子一抽,坐了起来。这时罗伯特一个箭步跳到她身边,从她手里拿过球来,扔回给了孩子们。然后他蹲下来看那女郎,果然她的眼睛是深褐色的。她坐着的时候胸脯更加挺出,狭小的比基尼几乎都包不住了,女郎诧异地看着罗伯特,嘴角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
“这些小孩!”罗伯特笨嘴笨舌地说,“球把您打疼了吗?”
她回答说没事儿。她的声音温柔,深沉得像她的眼睛一样。她拿起放在一边的太阳眼镜,架在她纤细的鼻梁上,她说,把她吵醒了也好,否则太阳晒得过多,皮肤又要被灼伤。好在她有一种很好的防晒霜,是美国夏威夷产的,可以立马减轻灼伤的痛苦。
罗伯特问她是否去过夏威夷,她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罗伯特从未听到过如此动听的声音。她说,她去不起夏威夷,但那是她做梦也想去的地方,若能躺在棕榈树下的白色沙滩上,那真是别无所求了。防晒霜是她的一个女友带给她的,这位女友有一个很大方的男朋友,他邀请她去了夏威夷。
罗伯特再也找不到其他话题,本来应该站起来走了。可是这位姑娘——不,他现在看出,她已经不是姑娘,而是一位少妇,也许结过婚,比他大出几岁——这个迷人的女子像块磁铁一样把他牢牢吸住了。
他自我介绍说:“我叫罗伯特·哈比希。”
“我叫乌丽克·施佩琳。”她又是一阵大笑,“苍鹰碰上了家雀①,这不笑死人吗?”
①德国人名字“哈比希(habicht)”有“苍鹰”的意思,而“施佩琳(sperling)”则有“家雀”的意思。
罗伯特默默点头。他知道,他的伙伴们此刻会怎么回答,最无伤大雅的一句话也许是:这可是两只鸟之间的事①!但是他决不敢说出这种话来。
①德语里“两只鸟之间的事”也有“男女之间的事”的意思。
他终于说:“真太巧了。”尔后他壮着胆子问她,“您常来这儿游泳吗?”
“有时候来。”他注意到,她那双戴着墨镜的眼睛在打量他,他很是不安。“那您呢?”
“我也是有时候来。”
她仰回身去,用双时撑着上半身,对罗伯特说,他肯定不是花花公子一类的人,她要猜猜他到底是什么人。
“大学生?”
“还不是,我在……上高中。”
“哦!可是您看上去比中学生年纪大,恕我冒昧,您多大了?”
“您真想知道吗?”
“要不我问这干吗?”
“18岁……”
他边说边想,这下非走不可了,但她的回答又把他留住了。
“您可是前途无量,让人羡慕。”
“干吗这么说?您不是也很年轻吗?”
“只能说比较年轻。”
“您结婚了吗?”这可是个大胆的提问,罗伯特自己也感到奇怪,他竟会提出这样的问题,她摇摇头,把头发一甩说:
“没有。”
“不可理解,说句实在话,您很漂亮。”
“谢谢您的恭维。”
“您不需要别人恭维。您知道自己很吸引人。”
罗伯特自己也不清楚,他怎么会一下子说出这种话来。要是半小时以前,他还认为这是不可能的,而此刻他却谈吐自如,似乎对应付漂亮女人已经习以为常了。
过一会又快没话题了。罗伯特不知怎么往下说好。他已经说过她很漂亮,她笑了。还说什么呢?夏威夷?算了吧,结婚没有?谈完了。还能谈什么呢?谈斯宾诺莎?不可能!谈肖邦?也许行,可是怎么把话题转过去呢?还是问问她的职业吧,也许能引出进一步的话题。
她看了一下手表(这下不用他再问了),说已经是下午6点,她该走了。她站起身来,他这才发现,她和他几乎一般高,有一米七八,女人很少有这么高个的。
他问:“您有约会?”
“不,我只是太阳晒够了,想回家涂点夏威夷防晒霜。”
“我可以提个建议吗?”
“我早料到了!”她又笑了,“去餐厅喝杯桔子汁是吧?”
“没猜对,我请您客。”
“喝杯咖啡也行。”
“又没猜对!我请您吃晚饭,在对面那家‘甲壳虫’餐厅。”
“‘甲壳虫’?”她摘下墨镜,用她那深褐色的眼睛打量着他,带着几分惊讶,几分嘲讽说:“哈比希先生,您请得起吗?”
“我有个慷慨的父亲……我平时很节约的。”
“您要带我上‘甲壳虫’餐厅去花钱?偏偏要带我去?”
“我认为这么花钱最好,我可以邀请您吗?”
“我们可是半小时以前才认识的。”
“过日子不能按小时计算,人们应该自己决定生活的节奏。”
“这话听起来挺有哲理味。”
“我爱读哲学书,这是我的毛病,我也爱弹钢琴。”
“弹爵士乐?”
“肖邦。”
他想,这下总算谈到肖邦了。可是她显然喜欢爵士乐,而这方面罗伯特是拿不出什么的。对爵士乐乃至整个现代音乐,他难以理解,他在听12音交响乐时,总觉得是在听乐队给乐器调音,只听见一片杂乱无章的响声和节奏,罗伯特实在接受不了现代作品。
乌丽克承认自己从未听过肖邦,说只有一次从收音机里听到莫扎特的音乐,但她很快就换听别的了,因为不合她的口味,她认为,迈克尔·杰克逊的歌曲很好听,能渗透人的身心。罗伯特说,一会儿在“甲壳虫”餐厅有足够的时间讨论这个话题。
他俩约好一刻钟以后在入口处碰头,然后乌丽克就转身走了。罗伯特望着她轻盈的身影,打心里讨厌那些盯着她看或跟她搭讪的男人。她昂首阔步、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去,好像是向罗伯特表明,她是个有自尊心的女人。可是,她接受了罗伯特的邀请,这又是为什么呢?难道她以为一个18岁的高中生还不算是个男子汉?这个问题又使他忐忑不安起来,他怀着复杂的心情在入口处等着她。
她来了,身穿一件不起眼的黄底白花的连衣裙,一头乌发用黄色的蝴蝶结束在脑后,脚登一双用彩色皮带编成的高跟鞋。罗伯特高兴地发现,她这身打扮比她不加修饰躺在草地上显得年轻。而她也掩藏不了她的惊异:穿着西服的罗伯特显得那么成熟,以致很难估计他的年龄。
“可以去了吗?”她开心地问道。
“可以。”
“我建议别去‘甲壳虫’,去一家不那么贵的饭馆好吗?”
“不行,我决定去‘甲壳虫’,咱们就得去。”
“我只喝一碗汤。”
“这事儿您就交给我了!家雀女士,苍鹰可是强者!”
此刻的罗伯特兴高采烈,一贯内向的他变得风趣起来,妙语如珠,毫无拘束,甚至宁肯听一段爵士乐而不听贝多芬的奏鸣曲。
“甲壳虫”餐厅就在体育场斜对面,只需穿过马路就到了。在这华灯初上的时分,他们没有预订就找到了一张空桌子,须知不经预订而来“甲壳虫”吃饭,就像是玩彩票那样要凭运气。他们居然在餐厅前部的楼梯附近找到一张桌子,那里一般是名流们坐的地方,这种人喜欢让别人看,别人也喜欢看他们。
“先来点什么?”菜单还没有送来,罗伯特就问了,“来杯红香槟怎么样……”
他马上又怀疑喝红香槟对不对?是不是有点过分,暴露了自己没有经验?他应当事先征求她的意见,问她要不要喝开胃酒。由他做主好不好……他眄了她一眼,看不出她有反对的意思,也就放心了,于是研究起招待员送上的菜单来。
至于点什么菜是无关紧要的,他只要能够同这个女人面对面地坐着,看着她,听好说话,让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就心满意足了。他有个荒诞的愿望:但愿时光不再流逝,他们俩永远是这么坐着。
乌丽克点菜时小心翼翼,以免罗伯特破费。她要的凉菜是牛头肉冻,主菜是法式羊腿肉,甜食是桂皮冰淇淋,按乌丽克的建议,他们喝了干葡萄酒,然后她又要了矿泉水。
乌丽克在点菜时就算了一下这顿晚饭要花多少钱,她暗暗骂自己不该接受邀请,尽管点的菜很一般,饭菜钱也够贵的了,这算什么事儿呢?他是个可爱的小伙子,看来今天是头一次请这样的客,偏偏请的是她,他有什么目的?他是个聪明的小伙子,据他自己说,他爱看哲学书,弹钢琴,对不明飞行物有兴趣,还想向她解释肖邦的作品,可是她理解不了……他真不该请她吃饭,而应该把钱花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
他付完账后,乌丽克说她真得回家了,罗伯特问能不能再次见到她。
她反问:“为什么?”
“没什么。”
“也许我们会偶然再见。”乌丽克想回避。
“对我说来,这太没把握了。偶然机会是争取不到的,而我希望再次见到您。”
“又要花很多钱吗?”
“光喝杯桔子汁也行,有什么关系?今天能在这儿跟您共进晚餐,真是太好了!”
“跟一个陌生女人!您还没有问我是什么人,干什么的,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您会告诉我的,也许就在下一次……”
“谁知道有没有下一次?”
“我这个人总是心想事成。”
他们离开餐厅走到街上,乌丽克一边用手指着,一边告诉他那儿停着她的汽车。一辆小菲亚特,很灵活,停靠方便,女人用最合适。
在握手告别时,罗伯特问能不能送她到车上,她犹豫了一下,反问他是开车来的,还是坐公交车来的。罗伯特说,他的汽车就停在体育场旁边的一条街上,但他希望能送她到车上……
他带着忧伤的口气说:“我想尽量多和您在一起,今天晚上对我来说是很难得的。”
“对我来说也很难得。”她抽回了她的手,“所以我们现在要赶快分手。”
她转身走了。罗伯特目送她,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树林后面。他眼前留下的是她那飘动的黄裙子,轻盈的步伐和婀娜的腰肢。罗伯特承认,今天晚上的请客是一次可以避免的失策。他的零花钱几乎全部花光,就为了跟一位年纪比他大的美人儿一起坐上两个钟头。他这个嘴上无毛的小子竟敢走出超越自我的一步。但尽管如此,他还是很高兴,因为他有一种“我成功了”的感觉。他还有一个强烈的愿望:一定要再见到她。
他穿过马路,走向他的汽车,车是他父亲送的,他在九个星期以前领到了驾驶执照,这辆车在老百姓嘴里叫做“鸭子”,已经用了八年,保养得很好,除了车身个别地方有些松动。他父亲说,先开这辆车练习,以后再买辆好的,练个年把再开新车也不迟。罗伯特同意这么办,凡是他父亲说的,他都赞成。
在汽车上他一路想着乌丽克。她没有结婚,这点明确了,但不明白的是,这么个漂亮女人居然称自己过着独身生活,更多的情况就不知道了。
这个乌丽克·施佩琳究竟是什么人?她靠什么过日子?别人上班的时候,她哪来那么多时间泡游泳池?在罗伯特看来,这个女人有点神秘,尽管他可以问她这一切。他准备下一次就问,他相信一定会再见到她,到那时就问她:您日子过得怎么样?
他父母亲已在家里等他,餐桌已经摆好。
父亲说:“你游泳游到这么晚。”没有责备,只是奇怪而已。
“我遇到两个朋友,我们喝啤酒来着。”
母亲说:“饭菜还热着呢……”
“我不饿,妈。”罗伯特想找个理由赶快回自己的房间,便说:“对不起,我还得复习拉丁文,晚安。”
“晚安,孩子。”
逃脱成功了,罗伯特回到房里,躺在床上,两眼直直地望着天花板,好像在一张大的银幕上看到了一条黄色的裙子,轻盈的步伐和扭动的腰肢。
也想,明天该请求父亲多给点零花钱了。
哈比希一家是一个受人尊敬的德国家庭的典范。
胡伯特·哈比希博士通过自己厉行节约和向一家公务员建房储蓄所贷款,在慕尼黑郊外的帕辛区造了一所房子。居住面积165平米,有装修好的地下室,顶层的阁楼用来作为工作室,他以前在那儿绘画,制作陶器,现在成了罗伯特弹钢琴的音乐室,有一架日本钢琴(史坦威牌的钢琴是买不起的)。房子的四周是花园,面积有90平米,不算大。胡伯特在购买地皮时认为料理花园太费事,他的业余爱好不是刨地翻地和清扫树叶,而是绘画和制陶,来访的客人可以看到他家到处摆着画得很精美的陶制容器。后来,当他发现他的独生子罗伯特有钢琴天赋时,便毫无怨言地撤消了他的工作室,搞起集邮来了。
胡伯特·哈比希博士是巴伐利亚州政府的一名处级官员。要是问他太太,她先生在哪个部门任职,她准说不知道。知道这些有什么用?对她来说,只知道自己先生是有法学博士学位的处长就够了,没必要知道他的工作岗位,反正是在政府里当官。
盖尔达·哈比希是标准的贤妻良母,她为家庭服务,家庭是她的核心,她的天地。妇女解放的浪潮对她毫无影响。她无法理解,对一位妻子和母亲来说还有什么比家庭更重要的东西。妇女的自我实现——这有什么意思?盖尔达有丈夫,有儿子,有一个家,还有一条名叫班布斯的狗。她有一个美丽的花园,每年休假季节全家人可以去德国北海的诺德奈岛,甚至去土耳其安塔利亚的海滨旅游。她还要求什么呢?生活中还有什么更值得争取的呢?什么妇女解放?全是胡闹,她对自己说,幸福就是一家人温馨相处,而不是靠个别人的利己主义去获得。
盖尔达热爱她的儿子罗伯特。她生他的时候受了大罪,经过14个小时的痛苦,儿子才呱呱坠地。医生如释重负地告诉她,这个大胖儿子先还不肯出世,后来才让步了。对胡伯特来说,罗伯特就像是皇太子。他向别人说起他时,从不说“罗伯特”或者“我儿子”,而总是说“我儿子罗伯特”,好像他在培养一个了不起的大人物似的。
哈比希博士很受同事们的喜爱,他不令人注意,不声不响地在官员的阶梯上往上爬,他工作负责,忠于自己的党,这一点在巴伐利亚是一个官员飞黄腾达的牢固基础。在这样的条件下,他的儿子罗伯特可说是在玫瑰园里长大的,那里面繁花似锦,吹不到一丁点儿的逆风寒流。当罗伯特的父母发现儿子有音乐天才时,欣喜若狂,马上为儿子买了一架日本钢琴。罗伯特的钢琴老师认为,这孩子禀赋很高,有条件成为钢琴家,有朝一日能走遍全世界。此话听起来很好听,但也给家里带来了矛盾,哈比希博士盼望儿子成为法学家,而母亲盖尔达则主张儿子当个钢琴家,出现在国际音乐会的舞台上。
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眼前是要把高中念完,哈比希博士可以自豪地说,他儿子罗伯特是班上第二名,若不是数学扯后腿,还能成为第一名。罗伯特曾经问过,既然他往后一辈子也用不上几何学的“正弦”和“余弦”,为什么还要学这玩意儿?哈比希博士开导他说,这属于高级的常识,数学有助于逻辑思维,在生活中十分重要。
那天晚上罗伯特躺在床上,心里充满了一种从未有过的不安。他脑海里浮现出乌丽克的形象,开始分析起来。她年纪多大?估计三十岁不到。干什么职业?很难说,哪来那么多空闲时间,尤其是在下午?她可能是教师,对了,有可能,教师一般只在上午有课,假期最长,每年大约有八十天,不过她也可能是搞艺术或自由职业的,可以自由支配时间,再不就是有一个有钱的爸爸,她的生活内容就是打高尔夫球,骑马,看时装表演,游泳和上理发店。可要是这样,她就不会开不够派头的小巧型汽车,而会开一辆符合她外表的敞篷轿车了。
说起来还得感谢那只掉在她身上的球,有了这只球,罗伯特才跟她说上了话,才做出了他平日不敢做的事,他回忆起第一次接触一个姑娘的情景。那时他15岁,他的同学们都纷纷吹牛,说摸过甚至睡过哪个“漂亮娘们儿”。他们骂他是不中用的家伙,因为他正经得让人受不了,从来没有把手伸进女人的裙子里去过。
有一次,罗伯特在伊萨河畔的草地上遇到一个姑娘。她是另一所高中的学生,名叫尤丽亚,正躺着晒太阳。他们俩认识,因为尤丽亚就住在他家附近,当罗伯特在她身旁坐下时,她一边说在这太阳底下真热,一边把比基尼的上半部脱掉,露出两个苹果般的,她把防晒霜递给罗伯特,请他给她抹油。罗伯特依着她的话做了,开始也不觉得什么。可是当他的手碰到她的rǔ头时,她开始呻吟起来,下体不时地拱起。罗伯特的手像烫伤了一样立即缩回,他跳起来,把手上剩余的油抹在自己肚子上,然后一声不吭地走了。他听见尤丽亚在背后骂他窝囊废、同性恋者。这事让他很长时间不痛快,他只有从弹奏莫扎特和斯卡拉蒂的钢琴曲中寻求安慰。
罗伯特为了摆脱自己贞洁的名声,在他的同学和童子军弟兄面前,把这次出丑说成了一次“性经历”。他有声有色地描绘尤丽亚如何如何亢奋动情,使得那些怀疑者也信了他的话。从那以后,他在同学的圈子里被认为是个好样的,罗伯特这才知道,有时说谎可以帮助人适应环境。
可是如今他的内心起了变化,同乌丽克的邂逅像是一次决堤:迄今为止被抑制的东西,现在一泻千里地进入了他的情怀。要再次见到乌丽克的愿望重重地压在他的心头,这是罗伯特从未有过的感觉。
罗伯特度过了一个不安和短暂的夜晚。他脱了衣服躺在床上,感到羽绒被轻微的压力,好像是接触到了乌丽克的皮肤。当他翻个身摸到鼓起的被子时,好像是摸到了乌丽克的胸脯,觉得既坚实又柔软。他第一次情不自禁地把羽绒被拢成一个女人胸脯的样子,一面亲吻,一面把脸埋在里面,怀着这样的梦,他终于进入了睡眠。
第二天上午罗伯特又去了摄政王体育场,但乌丽克没有去。过了一天他又去找她,还是没有见到。现在他几乎可以肯定,她有固定的工作时间,只是利用一天的空闲去体育场游泳和晒太阳。这点使他感到沮丧,因为这样再见的可能性就减少了。他自我安慰地想,也许在星期六或星期天,她说的偶然见面就是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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