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些年,他一直牵挂着她,不知她是否还活着,生活得怎么样,他隐隐约约记得她家的住址,他去找过她,可她家那块平房旱已被林立的高楼代替,在周围打听不到她家的去向。
他们的爱情从医院开始,他们的永别也在医院。他走了,将她心中残留的那点爱情幻想也带走了,她抚摸着自己那颗病残的心,它还在跳动。
她在家排行老六,是最小的一个,按理说,是父母最疼爱的一个。或许是面对接二连三的新生命的到来,父母的那份希冀与喜悦已渐渐淡化,或许是孩子太多,生活的劳累使父母无暇去更疼爱哪一个,从很小开始,她就觉得自己总是哪儿不舒服,可又说不清,除了发烧时能得到父母短暂的特护,烧一退,她更多的时间,是跟在哥哥姐姐后面打打闹闹度过的。
在她十岁那年,高烧的她在家吃了一星期药未见好转,终于被送进医院,经诊断,她患有严重的心脏病。从此,她的岁月,便大多在医院度过。性格开朗的她,渐渐变得忧郁起来,每次昏迷后的苏醒都象一场恶梦,她多么希望自己能象哥哥姐姐那样无忧无虑疯闹着。
重病使她耽误了不少学业,可她也躲过了上山下乡,她有一个再正当不过的理由留在北京,留在父母身边。其它五个孩子全都响应党的号召去了农村。
为了她心脏早日康复,五个哥哥姐姐和父母凑足了钱为她做了心脏手术,手术挺成功,她可以上班了。
能告别医院,她心情好了,性格也开朗起来。父母托了关系,帮她在一个街道办的福利厂找了一份工作。有了工作,父母对她又格外的照顾,她的身体逐渐康复了。
这个福利厂在胡同的深处,聚集了一大帮病残的年轻人,象她这种外表很正常的人就算是出色的了。她很珍惜自己的这份工作,干什么都特别认真,很受厂领导的重视。
不久,厂里的一位年轻人引起了她的注意,他长得浓眉大眼,眉宇间透着股英气,由于肯研钻,成了厂里的技术员。他们俩经常在办公室见面,聊起厂子,有说不完的话。
她打听到,他是个患有严重肾炎的病人,一只肾已经被摘除,除此之外,他还患有青光眼病。他知道自己是个半残的人,所以学习很用功,他想用自己的智慧去创造财富。
一次,厂里组织联欢,这是一群苦中作乐的年轻的残疾人,而且,那个时代他们能喊出的最响亮的口号是:跟着党走,人残志不残。她主持这次联欢会,轮到他时,他不知表演什么,她于是带着大伙鼓掌鼓劲他,他鼓起勇气上台唱起《北京的金山上》,突然,他停住了歌声,坚持了一下便昏倒在台上,她与大家七手八脚把他抬到附近的医院。到了医院,她也感觉不舒服,昏倒在医院。
俩人都住进了医院,在医院里,他俩成了邻居。她很后悔那天起哄让他表演节目,等她感觉稍好些,便来到他的床边向他道歉。她帮他干些力所能及的事,俩人于是有很多时间一起畅谈。俩人同病相怜,互相鼓励着对方,等到出院的那天,俩人对对方都有好感。
他们在厂里有意无意的接触便多了起来,日久生情,俩人不久就确定了恋爱关系。厂里的领导和同事都为他们高兴,这不能说不是相爱而又相配的一对儿。
可是,他们的爱遭到双方家长的极力反对,这一对可怜的人儿,自己的未来都得靠别人照料,怎么能再找一个需要照料的病人!这不是雪上加霜吗?如果俩人都病了,谁照顾谁!父母的想法儿很现实,可对这一对儿热恋的情人来说太残酷了。命运给了他们不健全的身体,难道对他们的精神世界也要摧残吗?
俩人根本不顾这些,她对他体贴入微,极尽女人的温柔;他帮她补习知识,鼓励她战胜病魔。她对父母说,她有爱的权利,她可以照顾好他,他也对父母说,他有爱的权利,他也可以照顾好她。
父母谆谆开导他们:现在他们回到家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病了也有人侍候,可他们一旦结了婚,这一切就得全靠自己,俩人都是不能做体力活的人,日子怎么过?更主要的,靠他们那点收入,将来的医疗费怎么办?
他们怎么可能听得进去,俩人在一起发誓,如果俩人都不能动的时候,就一起死,谁也不拖累谁,到另一个世界去做健康的人,享受健康人的爱。
见俩人无法分开,双方父母都想到了同一办法,就是将他们调离。先是她的父母给她找了一个售货员的工作,她报到完后回厂子找他,他也已经让父母带走了。他的父母没跟厂里任何人说他去了哪儿。从此,他俩断了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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